“老板,魁哥又发癫了,要和鬼老打站擂!”
阿泰一语毕。
“什么?那阿丁呢?”
“丁哥他没劝住。”
熊华重重将雪茄按进了烟灰缸,颇有点没面子的朝吴青道,
“吴生见谅,手底下人出了点事,得去处理一下,你稍等,要是无聊的话,我叫几个姑娘女仔上来,肯定不会怠慢了你。”
吴青却已经起身,饶有兴趣道,“熊老板,介不介意我一起?”
熊华怔了怔,点头,“也行。”
阿泰的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神色,觉得稳妥了不少。
三人说走就走,吴青刻意落在了最后,临出门前,又瞟了一眼墙上的动物头颅标本。
驼鹿头、水牛头、熊头之类的……
吴青着重看的驼鹿头。
如果一个西部木屋里头,没有这些标本肯定是不对味的,所以这几样看起来就和一般用来彰显征服性的装饰标本没有什么不同。
可之前吴青瞟过去的目光,把这玩意掀了底。
【马萨特尔】
类别:祭祀之灵
时代祖居在内华达州中西部的印第安人【西肖松尼人】,为中美洲古代文明阿兹特克帝国的分支(阿兹特克语系努米克诸语),拥有着和阿兹特克帝国近似的信仰。
长久的历史分化,使得西肖松尼人将象征着【日符·马萨特尔】的雨神鹿形象,化作了自己部族的部族神之一,可世代的祭祀终究还是被钢、火、烟所击溃。
西肖松尼人消亡了,祖先的【马萨特尔】也消亡了,但作为祭祀的载具,这一具鹿头标本,还残留着微弱的灵力。
效用:以残留的灵念对所处建筑内的生灵进行保护,此地,禁止杀戮,否则将迎来马萨特尔的怒火。
…………
老吉看着神色阴沉的熊华从屋内走出来,尽管阿泰进去之前有和他言语两句,可老吉还是忍不住心脏重跳了一下,直到看见三人行列最末尾的吴青,连忙迎了过去,
“先生,怎样了?”
吴青朝他摇摇头,
“走吧,去看看。”
老吉把自己想说的的话全吞了下去,安安分分跟在吴青的后面。
除了阿泰阿勇,二楼的一个房间,又被叫出了两个睡蒙了的汉子,一样的半边脑瓜青冉冉,长辫绕在脖子上。
他们四人跟在熊华身后。
吴青身后跟着老吉,和熊华并排的走下去。
走到一楼,酒馆已经被收拾的似模似样,一个个莺莺燕燕瞅着从楼梯上下来的吴青,窃窃私语,嬉笑到你搀我我扶你,要不是熊华和吴青一起下来的,说不定还要来上手。
这年头,这地,这环境,刻细的没有英武的讨人喜,能凶得起来的英武……就更招人稀罕了。
年轻女酒保正端着一个木盘子,上面堆得满满的鸡肉三明治和一杯白开水,看到下来的老板有点犹豫,没张口。
“先放着,待会一定回来吃。”
吴青朝她说,和熊华出了酒馆门。
姑娘们嘻嘻哈哈的笑声围拢着年轻女酒保响了起来……
吴青出到外边。
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了整个营地,不过营地里并不显的黝黑,反而是热闹了起来。
上千顶低矮的帐篷间,升起了许多的篝火,把整个营地照亮。这是下工的华人劳工在造饭。
露天挖一个火坑,把一个足够装人的大铁锅墩在上面,糙米、面条、豆芽、干海带,小块咸鱼干一起扔在锅里,大锅盖在白色蒸汽中被掀开,正在排队的华人劳工激动了起来,脸上的黑灰都没抹去,就不停的张望着那口大锅。
劳累了一天的华工们只有这一个念想。
兼职厨师用长柄的勺子将大乱炖或是“杂碎”一样的饭菜盛到碗里,一个接一个。
而此时蒸汽列车前,手扶托盘的独轮机器人偶,正在平衡着它的轮子,好使托盘里的红酒不至于洒出来。
据说每个看过此番景象的白人铁路劳工,都对此报着出离的愤怒。
世界上竟有这样的生命,靠着一小罐米饭一小块咸鱼就能活下去。
这些拖辫子的人,把人和畜生的距离陡然缩短,把人的价值陡然降低,这些天生的奴隶使奴隶主们合情合理的存在了。
在蒸汽列车与华工营地模湖的交界线处,几个正在打牌的白人劳工冷眼观望,
“要警惕!我们的老板把老鼠养起来,因为这些游过太平洋的人形老鼠比人便宜!”
…………
“哇,熊华的阿魁要和鬼老干仗啊。”
“哪里哪里?”
“不远的,一起啊。”
听到了某些风声的华工们草草吃完饭,有的干脆捧着碗在帐篷的间隙中与工友一起组成阴晦的暗流涌动。
吴青都不需要有人带路,就可以顺着去看热闹。
阿泰拿着小弟通禀的讯息和熊华在交代,
“之前有几个白鬼老在小曼那挑事,丁哥魁哥就带了人去帮忙,谁想到回来路上,有几个鬼老喝多了马尿,在魁哥面前不停的晃荡,不停的拿来胭脂姐说事,老板您晓得的嘛,魁哥就这一个亲姐姐,他倔起来又八九头牛都拉不住的……”
熊华冷冷道,“倔?那叫半傻,老子他妈就知道又是因为胭脂的事……和白鬼老打站擂?哼!”
他回过头去不再说话,一径往前走着,虎虎生风。
人多的地方,抱团结社是一定的,三千多华人和五百多鬼老的营地,各有各大大小小的帮社。
老吉亦步亦趋的给吴青小声解释着,
“打站擂,粤省武馆多,这习惯就带了过来。
意思摆下擂台,自己当擂主,明言要挑哪方,被挑的那方可以轮流上人,但主动挑战者不能换,一直到擂主站不住了,或是被挑的那方没人手了……这就是要么自己完蛋,要么就打光对方的人。”
老吉撇撇嘴,
“挺傻里傻气的。”
正在观望四周而无果的吴青随口问道,
“咱们的规矩,白鬼老能应?”
“干嘛不应。这里是西部,不是旧金山,也不是纽约。黄面皮,白面皮,都是面皮,白鬼老又好傲的,这么激他们……鬼老里也不是没有这说法,他们叫‘weelz duel——车轮斗’。这么占便宜的决斗都不敢应,怎么还有脸。”
目光落在周围的人群中,吴青没看出什么异常,不由地有点怀疑自己的猜测,没再继续用目光搜寻,
他挑了挑眉毛,“这么说,那个叫阿魁的很能打喽?”
“能打是能打,傻也是够傻的,可不是小的乱讲,那个阿魁是真的半痴,私底下都叫他傻魁。”
谈话间,前方已经能看见围拢的人群,还有热闹的呼喝声,从后背看不见围观者的眉飞色舞,但声音带劲,
“打他下巴,打他,好!”
“魁哥威武!”
这时外圈的人被扯了扯衣领,不耐烦的回过头来,一看,声音小了,
“熊老板。”
接着让开了路。
听到声音的前面一个人也回过头来,声音也小,也让路,
“熊老板……熊老板……”的小声问好声此起彼伏,望着被自己目光剪成的两队人,熊华边微微点头,边阔步走了进去。
吴青和老吉跟了进去。
说是叫“擂”,但只有人群围出来的一个不规则圆圈,直径大概六到八米。
一圈火把照得灯火通明。
人群的对面是一伙抱臂但脸色难堪的白鬼老,因为中心的“擂台”地上,横着四个白人,嘴角渗血,鼻青脸肿在呻吟,决计是爬不起来了。
决斗,和喷吐着蒸汽的列车不搭,但这里是西部,这就无比的恰当了。
这四“横”的边上,站着一个男人,身材宽厚,个头要超过一般的乾国男人,脑门刚刮过,一片新鲜的青蓝,在喘着粗气,脸上有块青紫的肿块,额头耸起好几层的拳印子,脚下有点拐,不受力的垫起,但还是努着那对大黑眼珠子,瞪着比利帮的鬼老。
吴青很快注意到,这个男人梳着一根粗得不近情理的长辫,顺着他嵴柱,一直长到腰沟里,如同马鬃或是狮鬃。
阿魁,魁梧的魁。
吴青马上皱着眉头低声问老吉,
“白鬼老凭什么用赤手空拳,不用枪?”
老吉指了指人群外边,“不能动枪,动枪了那些蒸汽警卫就过来了。”
动了枪,场面就很难控制,万一导致劳工们出现一定程度的伤亡,就会影响铁路工程的进度。而保证铁路工程进度,是蒸汽警卫的工作之一。
许是对决的间隙,阿魁的身边凑上去一个模样干瘦,头发发黄的小青年,拽着阿魁的手臂,焦急道,
“都拐脚了,下来啦,他们已经怕了啦,你的面子也不会丢了啦。”
吴青见此情景先一乐,但旋即脸色就暗了下去,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孰料阿魁虎吼一声,展臂把干瘦青年甩开,直愣愣盯着比利帮的白人,还是照努着那对招子。
阿魁的魁,也是傻魁的魁。
那干瘦青年像鸡仔似的被甩出好几米远,地上滚的动作惹得围观者发笑,从地上爬起来后,气急败坏直跳脚,
“丢你老母,老子他妈不伺候了,打生打死随你便,还往自己兄弟身上使劲?!给我把他抓下来!”
边上他的手下们一个个面露难色,吞吞吐吐,“丁哥,魁哥会找我们麻烦的……”
干瘦青年更气了,忽然眼角见到走进人群的熊华,他连忙一收怒色,急忙忙跑了过来,
“阿叔你终于来了,赶紧劝劝阿魁吧,他已经拐了,再打下去要命的。”
熊华却先是给吴青介绍道,
“我侄子细丁……这位是吴生。”
吴青笑着朝细丁伸出右手,“幸会。”
“吴生好。”
细丁的手掌却只是和吴青稍微沾了沾,便又对着熊华叫道,
“阿叔,都什么时候了!”
熊华冷哼一声,“我叫阿魁跟着你,就是要你收收他的,他脑子烧坏了,你脑子也烧坏了?现在他都上擂台了,他自己摆的擂,你让我叫他下来,他以后不做人了?给我一边待着!”
“叔……”
“闭嘴!”
熊华瞪了他一眼,便眼神阴沉的看向了场上。
细丁不甘心的退到了边上,也没心思朝阿泰阿勇问吴青这生面孔是怎么回事。
老吉在吴青边上面露忿忿,都囔着什么。
吴青却没怎么在意的张望着人群中,好像是在密集的人群中看到了什么,便笑了笑低垂眼帘,忽然冲熊华道,
“熊老板,有点事先走了。”
接着也不等熊华的回话,直接招呼老吉走人。
等两人挤出了人群,细丁才问阿泰,
“那扑街怎么回事?”
“吴生?”
“要不然还说谁。”细丁心里还有气,不爽道,“臭屁哄哄的。”
阿泰简略的将之前的事说了下,当细丁听到他叔熊华想招揽,但吴青没接时。
他使劲啐了一口唾沫,
“死捞头,我叔招人哪个不舔着脸凑上来,不识抬举,我看那扑街就是脑子不好使。”
阿泰却揉了揉鼻子,惋惜道,“身手好犀利的,就这么走了……”
“有什么好可惜的,比能打,阿魁不能打?不就是那几下戏法玩砸了,哄不住我叔,我看就是个装大头的。”
细丁把脑袋一晃,在心里边给吴青定了板。
这点他倒是随他叔。
熊华把两人的对话听在耳朵里,对吴青一句话就走人的行为,心里不太舒坦,同时又有点惋惜,但目光先锁在场上。
那边比利帮又派下了人来,这回是个满头钢针般金发的白鬼,跳着小步,刺着拳头,不时在风中发出“休休”的声音。
细丁骂了起来,
“打站擂还玩下驷上驷的把戏,输不起的玩意。”
场中金发男吐了口唾沫,没一句废话,一踮脚一挥拳,一道拳影自刺阿魁喉咙,阿魁竖臂格住,两人缠斗在了一起。
呼!
在此起彼伏叫骂着的华工中,这彷佛踩着风声,挤到自己面前的一张蜡黄的脸不值一提,可却让破口怒骂的细丁心里没来由一寒。
拥挤的人群中,十几个华工忽然从四面八方挤到了熊华的身边。
乍变突起!
那十几个华工隔着还有两步,就虎吼着亮出自己手里明亮的刀子,扑向了细丁阿泰阿勇熊华身边的护卫。
虽然事发突然,可这些护卫都是久经考验,几乎是明亮的刀光闪了自己眼睛的同时,阿泰阿勇他们就或是从袖子里甩出了自己刀子,或是一别腰,拔了转轮枪出来,主动扑向了袭击者。
“拦下他们!”
人群中彷佛炸开了锅。
可下一刻,前冲的细丁就勐的发觉了不妙——本来应该是一部分人去拦,一部分人去保护熊华,可对方人比己方人多,又是四面八方的涌了过来,阿泰阿勇他们就全冲了出去,想尽可能将袭击者同他们老板隔绝,可如此一来,熊华的身边就净空了一块……
熊华的脸还狰狞着,双眼在火红的光景中一招,身上鸡皮疙瘩突出一层。
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他的脑袋……那把大的夸张的转轮枪的后的人脸他认识。
那是他还在奥本小镇当旷工是见过的的通缉令上的人脸。
被邪恶注目的诡野枪手,芳草地的屠杀者,狂野米勒!
“妈的,要死……”熊华喃喃,熊一样的身躯从头凉到了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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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七章 阿魁与胭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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