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日。

    金澂盯着地面。

    他身前有个巨大的半透影子。

    不知道是什么。

    只知道自己像只蝼蚁被注视着。

    他嗓音干哑道，“前辈何时能放晚辈回去，晚辈不是故意入此叼扰前辈。”

    “我夫人还在家中等我回去……”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说这些话。

    只知道自己的小腿没有及时医治已经扭曲起来了。

    很疼，也不好看。

    不过日后出去了可以断骨再续。

    要不然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和师尊站在一起。

    他摸了摸变形的小腿，眼底有些难过。

    “你夫人？”

    那有九只巨大蛇头的半透残魂疑惑的开口。

    “老夫活了那么久从来没见过徒弟称师尊为夫人的。”

    这话语倒不是有其他意思，只是颇为惊奇。

    有种发现天上除了月亮还有星星的感觉。

    金澂眸色温柔起来。

    “他是我珍爱之人。”

    “是我的命。”

    “你的命？老夫见过许多自诩深情之人，到最后不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就是移情别恋，深情错付。”

    “你年纪这样小，经历的也少，经历多了这样的话就不好再说出口了。”

    金澂垂下眼帘，没有与他争辩。

    这缕残魂对他兴趣很大，又或许太过寂寞，见到活人便不肯轻易放手。

    “前辈是什么神兽，如此神武，可否告知晚辈？”

    这十多日金澂已经稍微适应他身上的威压。

    否则连话都说不清楚。

    这东西盘起来像是一座山一样，像蛇，却有九头，通体粗粝焦黑，如这地面的焦石一般。

    十分丑陋。

    最起码在他眼中是这样。

    “你这小娃娃，老夫无子，见你渴望力量，好心要让你接受传承，你还在心中编排老夫相貌丑陋。”

    虽是抱怨却并不严厉，反倒是觉得有些新鲜。

    “其实老夫也不知自己属于什么，只知道世人称老夫为九婴。”

    金澂看不到他的眼睛，心中却颤了颤。

    他曾在书阁里看到过九婴的记载。

    九婴乃是上古魔兽，九首一身，有九条命，可喷水火。

    但因为修真界灵力枯竭多年，导致大家以为这个东西只是个来历不明的传说。

    没想到他竟然遇到了。

    但是这传承……

    九婴看着这个小小的身影，

    “接了老夫的传承，你就是下一个九婴，日后遇见看不顺眼的人只管吞了便是。”

    刚有些心动的金澂顿时没了心情。

    他婉拒道：“前辈，晚辈就是人族。”

    九婴：“这有什么，传承自会改造你的根骨血脉。”

    “你师尊没说过吗？”

    “你这根骨天生适合修魔。”

    “接了老夫的传承只会事半功倍。”

    天生适合修魔？

    金澂皱起眉头：“我师尊并未说过此话，而且晚辈也不想修魔。”

    修真界仙魔一直对立。

    他师尊连让他杀人都不许，更不可能让他修魔。

    九婴：“修魔，修仙不都是长生道吗？哪有必要分得这样开。”

    “你莫要这般抵触。”

    “说不定你师尊也盼着你修魔道呢。”

    金澂看着自己的腿，淡声道。

    “不可能。”

    他修了魔就再也不能站在师尊身边了。

    要不然师尊也会被世人诟病。

    “你这种担心实在没有道理，只要够强，你哪怕是把所有人踩在脚下，他们也不敢反抗。”

    “区区诟病，不足为惧。”

    “唯有力量才是王道。”

    金澂像是被蛊惑了一般。

    他当然渴望变强，渴望得到别人无法比拟的力量。

    但……那是魔道……

    师尊肯定会不要他的。

    九婴见他如此执拗，又是生气又是好笑。

    “魔道如何，仙路如何，不还在于人的本心吗？”

    “你若能坚守本心如你坚守师尊一样，何苦犹豫于两道？”

    “再说魔道又不是歪门邪道，你这小子也忒古板了。”

    金澂愣了一下，心脏诡异的跳动起来。

    “不是歪门邪道……那为何人人喊打喊杀？”

    九婴语气嘲讽道：“老夫不知道如今是什么光景，

    但上古时期并未分仙魔，只有心术不正之说，

    如今你敢保证这修仙之人都是心术端庄之人？”

    金澂一时不知道怎么说。

    他自己都不端庄，如何评判得了别人。

    但他能明白的是，修仙之人也是人。

    是人就会有私欲。

    有了私欲……就会不择手段。

    九婴：“你看你自己都是这样想的，何苦为难自己呢。”

    “只要你接了传承，就能出去找你师尊，也能保护你那珍爱的师尊，一举两得岂不美哉？”

    金澂掐着手心，这对他来说比求神拜佛有效多了。

    “那我接受了传承……会变得和前辈一样吗？”

    九婴沉默了一会，如实道：

    “应该不会，老夫的力量已经不多了，但改造一下你的根骨还是可以的。”

    “那就是说，晚辈也会变成……蛇？”

    “当然，你要知道有九个头的蛇现在可不多了。”

    九婴对自己的头很自豪。

    金澂：“……我不想变成蛇。”

    太丑了。

    师尊肯定接受不了……

    九婴：“……”

    他第一次无语，这小不点怎么哪句话都离不开师尊！

    没断奶吗？

    而且丑吗？

    明明很神武！

    “你可以接受一半的传承，另外一半，可以等你师尊适应了再接受。”

    九婴要不是急着找继承人，真想一口火把他烤熟吞了。

    “接受一半，你只是半人半蛇，接受全部你可以随意切换两种形态，你自己选。”

    “那晚辈还是接受全部吧。”

    他想象不出自己半人半蛇的样子。

    但他不想尝试。

    九婴要是有眉毛，那此时一定是挑着的。

    “一下接受全部，你相当于脱胎换骨，重新来过，将会失去所有记忆，包括你那宝贝师尊，你当真要如此？”

    金澂心口瞬间堵得慌：“……”

    两个都不想要了。

    九婴无所谓道：“你若不接受那是不可能走出这里的。”

    “老夫不急，你可以慢慢考虑。”

    金澂沉默了下来。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但他不想死在这里。

    师尊还在山上等他……

    薛尧他们肯定已经回去报信了，但这么久都没找过来。

    说明这里他们是真的进不来。

    地动那天，

    他快要死了。

    师尊没来……

    师尊也找不到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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