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再管庭院中的打斗，拉着发愣的裴邺就进了卧房。

    屋子昏昏沉沉，光线晦暗，弥漫着一股死气，床上的人一动不动，形同枯槁，裴邺眼眶酸疼，他走到床边，看着那瘦的像是骷髅一样的人。

    小时候的爹爹性格爽朗，体格壮硕，热情爱笑，特别喜欢把他扛在肩头逗他，可是五岁那年爹爹莫名病了。

    母亲一直专心照料父亲，又顾忌他年幼，便把他送去南阳。

    对外只道外祖想见他，可是他没想到这一去就是三年，三年里他作威作福，表面上看着被宠坏了，实则他一直在找机会回去。

    赵泫扮女装靠近他，他是知道的。

    但知道不代表他不生气。

    所以借着那个机会他狠狠的闹了一通，打消了赵家的意图也惩罚了赵泫。

    他如愿回了家，可是爹爹却不能再站着把他举高高了，爹爹只能坐在轮椅上，面色苍白的看着他，笑着说他长大了。

    娘亲站在一旁，面上挂着勉强的笑意。

    他问娘亲：“这是谁？”

    母亲抱着他打趣：“你这混小子出去几天竟能忘记自己爹爹，看来你外祖家当真把你惯的无法无天。”

    八岁的裴邺接受不了这样的变化，他崩溃哭喊：“这不是爹爹，爹爹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汉，不是坐在轮椅上的可怜虫……”

    “啪——”

    裴邺狠狠的扇了自己一巴掌，和那时的母亲一样。

    他不是没被打过，只是母亲打过他后哭的太伤心，他只顾着哄她，忘记了。

    当年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

    赵夫人惊慌的拦住他，“阿邺！你这是做什么？”

    裴邺红着眼道：“爹爹……找医修来看了吗？”

    上次归家还不是这样，还能问他缺不缺钱呢，怎么突然虚弱的那么厉害。

    太突然了……像是做梦一样。

    裴邺收起心绪，母亲正心疼的给他擦眼泪。

    “看过了，你祖父那边也看过了，你父亲……还是那个说法，你祖父那边说是旧伤复发严重导致的身形瘫痪，面部不正，现在连话都说不出来。”

    赵氏看着与伴侣相似的眉眼，心中压抑的难过像是泉水涌来，她坐在床边垂眸看向床上不成人形的夫君，泣不成声。

    “元春，你睁开眼睛好不好……咱们的阿邺回来了……你不是说想把……春望交给他吗？裴元春！你快醒醒啊！”

    女人伏在床边，室内清幽，屋外打斗声不断却仍盖不过这歇斯底里的哭声。

    少年跪在床前，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能不能看看我，能不能看看阿蚕……元春？元春？阿邺，你快……快过来……你爹想看你……”

    赵氏一把拉起地上的裴邺送到床边，随手擦去自己的泪水，勉强露出一个笑脸看向气若游丝的裴景。

    “阿……蚕……”裴景看着递到唇边的茶盏，轻轻饮下一口，干涸的喉咙才润许多。

    “咳咳，阿蚕哭什么……阿邺回来啦……阿邺怎么长那么大了……太大了，爹爹扛不动你……阿邺……”

    枯瘦的手指颤颤巍巍的抹去他的眼泪。

    裴景眼眸亮晶晶的，和他枯瘦的外形截然相反。

    “阿蚕，外面好吵，你们怎么都哭了……别哭……咳咳……”

    “马上春天到了……阿蚕我带你去看春蝶万舞，你想看好久了……但是只有春天有……别哭了……我带你去就是……还有阿顾……我们一起去……咳咳……咳……”

    赵氏捧着那只曾能轻易抱起她的手，现在只觉得脆弱如纸，她把脸贴在上面，依赖笑道：“好，元春不要食言……阿蚕等着……”

    裴元春转头看向俯身立在床边的少年。

    他端详了许久，忽然问道：“阿蚕……”

    “他是谁？”

    赵氏愣住，下意识看向裴邺……

    裴邺收紧手指，眼眶通红的看着床铺上的人。

    ……

    裴秀一脚踹开疾行过来的回冥，回冥被这一击击中，身形撞到墙上才止住，裴秀见他不知疼痛还想功劳来，手腕一转数道银针挥出，回冥手臂，腿脚皆被死死的定在墙上。

    血液顺着墙壁在地上汇聚成一片水洼。

    天色阴沉起来，似乎将要迎来一场暴雨的洗礼。

    ……

    府中闹那么大的动静，云秋阁自然知晓，但他只是陪小徒弟回家看望病父，顺带保护他，这动静虽大，却不像是死战，更像是试探。

    想到下午的那一抹清秀身影……

    云秋阁走到发呆的云锦身后，抬腿踹了她一脚。

    “瞧瞧你这点出息……哈喇子都要滴在地上了。”

    云锦口中的锋利之言还未吐出来，听闻此言下意识摸了摸唇角，面上有些心虚。

    世有公子皎皎，当如此人。

    “啧，小爷爷……那人你知道是谁吗？”

    少女跟着男子身后，言行举止格外恭谨，只是眉宇间的垂涎之色过于明显。

    那个少年气息干净，只是心中郁气凝结，面带幽色，但云锦却觉得这点幽色正是点睛之笔，看着就让人想探究这郁气是从何而来。

    云秋阁被她跟得不耐烦，狭长的眸子翻了个白眼。

    “想知道就自己去寻，我也是初来乍到，我哪知道，只是你收敛些……一点也不像个姑娘家。”

    云锦摸了摸脸，忽然跑进房间。

    云秋阁嫌弃的收回眼神，他这个孙女，自小看见好看的男子就走不动道。

    看见怀玉峰的那位更是眼聋耳瞎，谁也拉不开。

    ……

    府中的动静没了。

    这场交锋……裴邺应该是输了。

    云秋阁叹了一口气，然后就被突然出现的云锦吓了一跳。

    “你这副鬼样子是想吓死谁？”

    只见原本灵动的少女额头明黄，脸颊雪白，口唇则是一片猩红，在这不太明亮的暮色下简直比鬼还恐怖。

    云锦浑然不觉，娇羞的理了理胸前的发丝，“不好看吗？这是西岐最流行的妆容，叫什么桂花黄……”

    话还没说完，一张湿帕子就按在了她脸上。

    “啊！”云锦中气十足的尖叫一声。

    这妆她化了许久！不懂欣赏的老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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