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嘻嘻,都错了!你这是张红书上说的东西,在我们这里,都不值一提,这不都是天生的,天生的东西都不如我们人间的乐趣,人,只有人,才有属于我们自己的独有的乐趣,在这里,天啊,地啊,山啊,海啊,鱼呀,鸟呀,花呀,草呀,都不如我们自己。”
“自己?你念的都是些什么呀?天地自然,诗意栖居,文学经典,理论书籍,从来都是歌颂自然,称扬圣贤,什么时候会抬高自己?”
“还说我?你说的都是些什么呀?古里八怪的。我给你举个例子,我问你,我们的这间草房,门上为什么没有锁?”
“没有锁?我没注意。”
“不光没锁。还有,有搭鼻,却没有搭钩。奇怪吧,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没有搭钩?这么奇怪?我去看一下来。”
说着,抬腿就要去看,刚迈出一步,却被钟晴一把拉了回来,由于势子太大,他一骨碌就拥进了她的怀里,靠在墙角的禾草垛上,两个人都差点摔倒,一捆禾草从垛上滚了下来,滚在他俩的脚前。他还想去看,却被她紧紧地箍在胸前。耳边的细语像来自天外:
“不用看,就是没有搭钩,只有长长的鼻子,却又无处下手,无处下手。”
他看不到她的脸,却感觉到脑后的灼热。耳朵边的气息,像饭甑上了汽。
“不要,你!”
他使劲掰她的手,这手却像打了死结一样,越掰越紧,一不小心,自己的指甲都好像划开了她的一道口子。
“唉哟,你弄出我的血了。”她扭着身子,却绝不放手。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就要你故意的!”听起来像小女孩的撒娇。
“你,不要乱来呀,他们就要回来了。”
“不要担心,我已经招呼好他们了,不到太阳到天空最中央,不许回来!”
“你,你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想跟你讲道理呀!”
“讲道理?好嘞,我最赞成讲道理了,摆事实,讲道理,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你要讲道理!”他挪了挪脚步,试图站得更稳些。
“不要挣扎!越挣扎我箍得越稳!”语气出乎意料的强硬。
他一下子泄气了。他很担心越是挣扎越是显出自己的虚弱,如果连她都挣不过,那还能挣过谁?被她看轻了,还能被谁看重?不挣不扎,还可以保存自己一点最后的尊严和实力。
“听我说,为什么这草屋有搭鼻却没有搭钩,有门闩却没有门锁?告诉你,这样的话,外面的人锁不住,里面的人却锁得稳,里面做什么事,外面的人都不知道,也干涉不了,不然,被外面的人锁住了,不是要求爷爷告奶奶了?
我那个死鬼说呀,这都不知道是哪个长辈的主意,说是一家子睡在一张床上,不好做事,不做事,怎么能多子多孙?到现在也是一样,你看,我们家五口人,都睡一张床上,张红也十来岁了,懂得一点人事了,挤在一起,动都动弹不得,还怎么进去?死鬼还在床下放了一块木板,垫了几块石头,勉强可以睡下他一人。等我们想做事的时候呀,我就到他的板上,稍微有一点兴致了,这板和石头就嘎吱嘎吱响,惊得他们就要醒了,只得停下,然后,看他们睡熟了,再磨磨蹭蹭的,好好的味道,就这样磨得没有了。
现在这样,以前更是这样。所以,这个聪明的前辈,就做了这间草房。里面堆着各家各户的禾草,又干净,又温暖,睡在上面呀,真是像神仙一样。想要做事的公婆,把门一闩,就可以尽情、尽力地做了。外面的男女想做,一推门,发现门被闩了,就会知趣地回去,忍几个钟头再来,不再打搅他们的好事,渐渐地,就形成了习惯,谁也不会怀疑里面的是谁和谁了。他们王坑之所以能兰花四散,开枝散叶,跟这个暖融融的草屋是分不开的。
你说,这禾草房,是不是我们的天堂?”
“这都是逼出来的吧?天堂恐怕是肯定算不上的,都是没办法的事!何况,边上还有一个臭烘烘的厕所!不过,你说起这禾草房,我倒想起了我小时候的禾草房,那才是真的天堂。
乡下除了禾场,就没有一块平坦的地方,哪里都高高低低,磕磕碰碰,丫丫杈杈。只有禾草房不是,晒得金黄的禾草,蕴藏着秋天金黄的太阳的味道,太阳的威力大啊,它们全都绵软温暖,可以坐,可以躺,可以跑,可以跳,可以钻。我们小时候呀,就经常在里边捉迷藏,钻来钻去,看见禾草在蠕动,就知道下面藏了人,一个身子扑过去,压得那人哇哇叫,多有味道。冬天冷了,只要躲进禾草间,就在无比的温暖,外面寒风呼啸,里边散发着阳光的气息,整个身体和心灵都被它们暖化了,爸爸妈妈的唠叨远了,没吃饱饭的饥饿感神奇地消失了。在那个年代,我不知道还有比禾草屋更值得向往的地方了。
我们常常在里边撕扯得天空乌七嘛黑才恋恋不舍地溜回家,当然也少不了一顿骂,但比起屋里的疯狂,这骂也就算挠痒痒了。
闹到最疯的一次,是和小我一岁但辈分比我大两辈的我叫姑奶奶的春梅过家家的一次。她说,我们来生一个孩子,你当爸爸,我当妈妈。我说,很好,你负责做饭给他吃,我负责砍柴给他取暖。她说,那就来吧,我帮你生。我说,你就生吧,关我什么事。她说,没有我,就生不出来。我说,那怎么办呀,你负责生,你就要想办法,我只会砍柴。她说,听大人说,只要你们男的把尿尿到我们尿尿的地方,就会怀崽。我说,那好吧。我至今还记得,那一泡尿,尿得兰花四散,就像平时撒在白石上一样,溅湿了她的裤子,禾草也湿了一滩。后来,过了好多天,她都没有生下孩子,我们商量的结果,是尿水都流走了,没有流进去。后来,我跟她,在收割后的秋天的田野里,在一个禾草堆后的衰草连天的田坎下,又重新试了一次,它们,还是滑滑地溜走了。那天的夕阳,像簸箕一样大,像西瓜一样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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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逼出来的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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