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怀敏锐地捕捉到他话里的关键字：“所以这些都是你们东家让你们做的？”

    掌柜的闻言笑道：“是啊，没有东家的命令我们怎么敢私自发这么多粮食。”

    “那你们，还有很多粮食吗？”薛怀看着碗里厚厚的米粥。

    一个自私的想法诞生。

    既然虞家能拿出这么多粮食来是施粥，家中必然不缺粮食。

    如果能让她把全部的粮食拿出来救灾，说不定灾民真希望能熬过这个漫长的冬天……

    只是，虞家世代从商，如今背后站着一个兵部尚书，更加不好动。

    商人逐利，能施一两天粥只怕已然顶天了……

    掌柜的见他低头看着那碗粥，却迟迟不肯喝，笑呵呵道：“老弟这是担心喝完这一碗，以后又要饿肚子了？”

    “你不用担心，我们东家在听说豫南出事后，第一时间让人从各地运了粮食过来。”

    “除了粮食，还有棉服、药材。”

    “只是说到底，这么一大笔开销，两三年的收成怕是都要搭进去。”

    “加上今年东南打仗，我们东家又是用成本价把粮食卖给虞将军，让虞将军他们暂渡难关的。”

    “这个年，我们东家怕是过不好了。”

    “其实这对我们东家来说也不算什么，只是，唉……”

    薛怀看着眼前这唉声叹气的掌柜，好奇道：“只是什么？”

    “我只和你说，你千万别告诉旁人。”掌柜的左右环视了一圈，确定周围没什么人后，拉着薛怀坐下。

    “豫南这事儿本来和我们家小姐也没关系，天塌下来有朝廷，有知府顶着。”

    “我们小姐不过是看不得豫南的百姓受苦，这才开仓放粮，又给豫南的百姓一个赚钱养家的机会。”

    “可惜咱们知府老爷存心不给咱们豫南百姓活路。”

    “咱们知府老爷怎么不给豫南百姓活路了？！”薛怀激动道。

    这，这掌柜的简直就是胡说！

    “你别激动，我不过是说了句实话，你激动个什么劲儿。”

    “我，我没激动，是你说话太过分了，咱们知府好不容易让朝廷拨了赈灾的粮食下来，他怎么不给百姓留活路了？”

    掌柜的闻言用诡异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薛怀。

    薛怀被掌柜的看得脊背发毛：“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老弟，你脑子是不是被冻傻了？”说着，掌柜的伸手贴在薛怀的额头上。

    “呦，还真有点发烧，果然，不发烧也不能说出这么一番糊涂话。”

    薛怀扯开掌柜的贴在自己额头上的手。

    “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说知府不给百姓留活路。”

    “你真不知道？”

    掌柜的看薛怀的目光再次诡异起来：“算了，既然你不知道那就告诉你吧。”

    “咱们这位知府老爷，嘴上说着，请求朝廷拨粮赈灾，可这赈灾的粮，全进了他自己的口袋。”

    薛怀满脸涨红，这人，这人怎么能如此污蔑他！

    他薛怀岂是那种视人命如草芥的贪官污吏？！

    “你这么说，可有证据？”

    “当然有，昨日我们家小姐本该进城，可却在进城的路上，遇到了你师爷的小舅子。”

    “师爷那小舅子你知道吧，嚣张跋扈、目无王法，说一句恶贯满盈一点都不为过。”

    “你知道他出城是干什么去的吗？”

    “干什么？”

    “护送赈灾粮食出城！”

    ……

    掌柜的将昨日的事情绘声绘色地讲给薛怀听。

    薛怀知道师爷不是个善人，可听掌柜的这样说，眉头狠狠皱起：“你说师爷把灾粮运出去了，可我亲眼看到吴师爷指挥着手下在给灾民施粥。”

    掌柜的无奈咋舌：“看来你不信我，走，我带你去看看，你口中的师爷到底是什么样子。”

    说着，他拉着薛怀就走。

    薛怀将收手里端着的米粥放下，快步跟在掌柜的身后。

    两人七拐八拐，终于到了朝廷安置施粥的地点。

    就见几个灾民上前去讨粥，却被拿着棍棒的官吏恶狠狠赶走：“滚滚滚，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

    “这朝廷的赈灾粮食是给灾民吃的！”

    老者颤巍巍地举着碗：“官爷，我们就是灾民……”

    “哈哈哈哈，快照照镜子看看，你们是灾民？”

    “你们算个屁的灾民，你们顶多算是快死的畜生。”

    “畜生可不配吃朝廷的赈灾粮！”

    “滚滚滚，快滚快滚，再不滚别逼老子动手。”

    薛怀刚要上前，却被掌柜的一把拉住：“你干什么？”

    “你没看到他们在欺负人吗？”薛怀愤愤不平道。

    掌柜的将薛怀拉走：“看到了又能怎样，他们是官，咱们是民，这民啊，生来就是要受官欺负的。”

    “况且这样的事情又不是第一次了，哪天不上演个七八次？”

    薛怀更震撼了：“这种欺负人的事情，还天天都有？”

    “是啊，不过知府大人要走过场的时候，他们就会表现的爱民如子，还会花钱雇人配合他们表演。”

    “看你这样子，你应该是个读书人，将来考做官吏，可千万别做这样的坏官。”

    薛怀垂在衣袖下的手攥成拳头，一张脸憋得通红。

    他想反驳眼前这个掌柜的，却发现这栋个掌柜的说的都是事实……

    之前他有过想要便服私访的想法，可每次跟吴师爷一说，吴师爷就会各种阻止，实在不能阻止也是在吴师爷的安排下出行。

    还有他看的案卷也都是吴师爷给他的。

    他一直对吴师爷深信不疑……

    他转头感激地看着那位掌柜的，真心实意道谢：“今日多谢大哥了，若不是大哥，我怕是一辈子都要被蒙在鼓里。”

    掌柜的笑着摇头：“这算什么，我也是烦心的厉害，这才带你出来见识见识。”

    “大哥在为什么烦心？”薛怀好奇地看着掌柜的。

    “还是我们东家的事情。”

    “刚刚我都跟你说了，我们东家截了师爷偷运出去的官粮，将赈灾的粮食分发给百姓，却惹恼了那位吴师爷，这会儿吴师爷怕是早就全城布控，只等我家小姐进城，便来个瓮中捉鳖。”

    “我家小姐也不能白白送了性命，因此只等那几车赈灾的官粮发完，便准备回京。”

    “至于原本打算送过来的物资，只怕也不敢送了，毕竟谁知道是这粮食和物资是进了百姓的嘴里还是进了那位师爷的嘴里。”

    “只是可怜了豫南的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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