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老夫人的心情像是坐过山车，忽而升到高空，忽而又极速降下。

    心脏有些受不了。

    景老爷子看她身体难受，赶紧扶着她坐下。

    景老夫人脸色苍白的像冬天飘的大雪，没有一点颜色。

    缓了好久，她哑着声音问：“只是不记得我们了？没有别的问题？”

    景老爷子垂眸，无声摇头。

    景老夫人心里的石头这才落地，她拍了景老爷子胳膊一下，“这么大的事，你是怎么忍住不说的，昭昭找回来，比什么都好，哪怕她失去记忆不记得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她擦了一把眼泪，拽起景老爷子，“走，带我去见昭昭。”

    景老爷子迫不得已说出找到景昭的事实，可，他哪敢让夫人去见她，景昭那个样子，夫人要是见了，能不能挺到明天都是未知数。

    他连忙找借口，“都这么晚了她早就睡下了，而且，她刚回来人生地不熟，你突然出现，弄的她太过激动，对她身体没有任何益处，咱们今天先好好休息，养好精神再去看她。”

    景老夫人一想，稍稍认可他的话，可是，她现在真的坐立难安。

    坐也坐不住，站也站不住。

    “我远远的看一眼行不行，不让她看到我，等她适应了这边的环境，我再出现，行不行？”

    看着夫人哀求的眼神，景老爷子不忍拒绝，十七年了。

    整整十七年，夫人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她整晚整晚的睡不着，没人能比她这个做母亲的更担心自己的孩子。

    但是，景昭的情况...

    “明天一早，咱们问问卿尘，看看他怎么安排，毕竟，昭昭现在在他那，他或许有别的考量。”

    景老夫人知道时卿尘不会亏待景昭，这才歇了心思。

    一宿辗转反侧，兴奋的睡不着。

    不时的追问景老爷子景昭的模样，是瘦了还是胖了，是黑了还是白了。

    景老爷子都打马虎眼混过去了。

    最后，任景老夫人追问，一句我困了，打发了她。

    翻过身去，睁着眼睛到天明。

    第二天一早，刚六点，景老夫人给时卿尘去了电话。

    “卿尘，你母亲在哪里？外婆想见见她，好不好？”

    景老夫人的尾音发颤。

    时卿尘睁开惺忪的眼眸，浑身一怔。

    昨天外公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不要透露母亲回来的消息。

    结果，这么早，外婆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听着外婆急切的口吻，估计昨晚就已经知道了。

    他从病床上坐起来，因为还没睡醒，声音有些嘶哑，“外婆，不瞒您说，母亲确实在我这里，但是现在不是很方便，因为她需要休养一段时间，您看这样行不行，一月后，我带母亲去临安府，让她跟您和外公住在一起。”

    景老夫人眼里的光熄灭，“真的不能让我见她一面吗？我的女儿啊，我十七年没见过她了。”

    “外婆，您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现在医生说，母亲最好不要受到刺激，所以...”

    半真半假的话，让景老夫人的心一下子揪起来。

    “昭昭怎么了？身体不适吗？还是水土不服？”

    景老夫人不敢往深了想，她心里有了可怕的想法。

    难道景昭肢体残缺？得了非常严重疾病？

    她不敢接着想下去。

    “外婆，母亲的身体，说严重也严重，说不严重也不严重，她现在需要做一些检查，还需要做一些心理疏导。”

    景老夫人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这么严重，她到底怎么了，你别骗外婆，告诉我实话。”

    时卿尘顿了一会儿，“很多年前，母亲意外跌下悬崖，尽管获救，但是身体一直不太好，还因此失忆，所以需要做一些检查，看看有没有常年累积的病症。”

    景老夫人没说话，电话那边，捂着嘴无声的哭。

    时卿尘听出她不对劲，轻声安抚，“外婆，别急，母亲会好起来的，她那么优秀又坚强的人，一定会好起来的。”

    “我答应你一个月后，不管母亲情况如何，我都把她带回家，好不好？”

    --

    早饭后，裴染来到时卿尘病房。

    她的手臂和脖子上，有昨天景昭发疯时抓出来的一条条血痕。

    一天过去，已经结痂。

    “还痛不痛？”

    时卿尘心疼的问。

    裴染给他剥开一个橘子，掰了一瓣塞他嘴里。

    “这有什么疼的，傻婶又不是故意的。”

    “对不起，染染，我替她向你道歉。”时卿尘满脸惭愧。

    裴染又塞进去一掰，堵住他的嘴。

    她斜睨了他一眼，觉得他太过大惊小怪，“这有什么好道歉的，傻婶的情况我比你清楚，再说了，我认识她都多少年了，不用为这点小事道歉。”

    时卿尘看她心里丝毫没有芥蒂，微微松了口气。

    “你什么时候猜到我跟...傻婶的关系的？”

    裴染往自己嘴里送了一瓣橘子，好酸。

    她龇牙咧嘴的吐出来，抽出一张面纸巾，包起来扔掉。

    “这么酸，你怎么不早说，早说我就给你换一个了。”

    时卿尘表情怔住，“酸吗？我没发现。”

    他悻悻的又拿起一个表皮发黄的橘子，递给裴染。

    “这个估计甜。”

    裴染狐疑的接过，边剥皮边说，“你看到傻婶的第一眼，就不正常，景爷爷看到她的第一眼，直接瘫坐在地上，联想到你以前说母亲失踪，所以我有了猜测，只是没想到竟然这么巧，原来你的母亲就在我身边。”

    时卿尘也不禁感慨，“你真是我的小福星，如果我早点认识你，早点跟你回小山村，可能会更早一些发现我的母亲。”

    他神情落寞，看起来很是难过。

    裴染没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别伤心了，就像你说的那样，只要人活着，比什么都好。”

    “而且，我不是向着谁说话，有田叔对傻婶和傻弟还算不错的，从没有虐待过他们。”

    裴染知道买卖同罪。

    也知道不管怎么样，王有田作为买家的的确确犯了法。

    但是，她真不是为了给王有田开脱，而是想告诉时卿尘，王有田活着的时候，傻婶真没受过什么虐待。

    或许她刚到小山沟的时候，担心她跑了，故意把她锁起来。

    但后来傻婶坠崖，被救回来以后，王有田再也没锁过她。

    因为她头脑不清醒，自己根本出不了门。

    时卿尘又问了一些关于傻婶和傻弟的事情，确定他们的确没有受什么皮肉之苦后，疼到窒息的心，才稍稍缓过来。

    突然，他紧紧握住裴染的手，眼神从未有过的专注和认真，“染染，此生我定不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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