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宾厅外。

    男人脚步声不疾不徐，下一秒大门从两侧被拉开。

    历文成眼神凛冽，兀自坐于右主位。

    “承蒙大伯关心，我去个洗手间还要派人跟着。”

    他一挥手。

    阿权半请半押，丢了个男子进来。

    主位上的历明烨面不改色，颇有威仪，“怕你喝多走错路，关心是应该的。”

    气氛压抑。

    桌上无人言语。

    实在是此前讨论的氛围过于剑拔弩张。

    历明烨向后捋了把白发，语气上摆足了长辈的架势，“商政联姻，最常见也最稳妥，阿成，你再抗拒也得考虑。”

    历文成斟满一杯白酒，入喉，酱香醇厚。

    不搭腔。

    方国威出来打圆场，“阿成还年轻，工作也忙，可以慢慢选，总会碰到合适的。”

    “还年轻？三十岁的人了！”历明烨撂下酒杯，瞥一眼历文成，“前不久有人说你要跟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订婚，后面又不订了，再之后又有女人大晚上在你的住处。你看你也不是不近女色，跟慎家小姐见个面又能怎么！”

    历文成斜撑脑袋，捏着青花瓷酒杯转来转去，“您急什么，难不成这放眼望去只有他慎家小姐？”

    “慎家小姐，人虽然呆板无味，没什么专长，但政界有自家父亲，商界有她大伯亲家李董的关系，配历家，配你，都配得起！”

    历文成幽幽开口，“我不喜欢呆板无味的女人。”他无意借醉态把话说明，“我喜欢性格乖张的。”

    方国威眼皮轻抬，默不作声。

    历明烨深吸气，“喜欢？你的身份允许你喜欢吗？你外公为了让你坐稳斌成掌门人的身份，特意在族谱上把你归于历家血脉，从那时候起你就不能任意妄为！”

    历文成面上笼阴云。

    屋里统共四个人，历明烨提起他的身世毫不避讳，“小妹未婚生了你，又因病早逝，你虽然姓历，但集团里多少人背地里觉得你名不正言不顺，要是——”

    “咣当”一声响。

    酒杯磕得桌面微震。

    历文成眼里结了层寒霜，阴恻恻的语气，“集团里有人觉得，是您觉得，还是大哥觉得？”

    气温骤降。

    历明烨虽长一辈，竟也被他这样阴骇的气场镇住。

    “母亲和外公疼我，自然是希望我如意顺遂。”历文成拿来纸巾擦手，“至于其他人的心思，其他人的目的，还左右不了我的人生。”

    历明烨脸一阵青一阵白。

    叩门声响起。

    方国威的秘书在门外垂头而立，“方董，宴会厅那边说小姐醉了。”

    “醉了？”方国威拧眉，“谁陪着？”

    “小姐的朋友，和齐公子。”

    “安排人好生送走齐公子。”他转过脸，沉声，“阿成，麻烦你送送小休吧。”

    方国威虽不愿历文成和方休多接触，可这气氛，再不找由头让他走，指不定又口不择言，落下口实。

    历明烨还在气头上，眼皮都没抬一下。

    历文成更甚，推椅子，起身，出门，一气呵成。

    基本的长幼尊卑礼节都不顾。

    纨绔，桀骜。

    ……

    方休没真喝醉。

    齐昀问出那句话后，她矢口否认。

    去山水堂只是玩闹，不想闹出乱子。

    齐昀端正得体，未再追问。

    不过人依旧在她身边坐着。

    恰好服务员上了酒，于是推杯换盏，逼齐公子离开。

    虽没醉，但也四肢酥软。

    历文成赶到宴会厅的时候，方休歪靠在张洋身上。

    齐昀端端坐着，手臂虚挡在一侧，护住方休。

    无肌肤相贴，却看得让人恼火。

    方休在心里咒骂，这齐昀不识相，都这样了还不走人。

    蓦地，身子被人拎起。

    腰间是男人硬朗的臂肘。

    灼热，有力。

    她睁开眼瞪着面前突然出现的那张阴沉面孔，一时忘了装醉。

    “小历总。”齐昀起身，把方休的表情尽收眼底。

    “齐公子辛苦了，早些回去歇息。”

    “小历总要带方小姐去哪？”齐昀左右看看，“方伯伯还没回来，我怕一会儿不好跟他老人家交代。”

    历文成今晚耐心尽失，讥讽道：“以齐公子如今的身份，还不需要向方董交代。”他眼神强势，“更无权过问我的事。”

    张洋在一旁心惊肉跳。

    两个男人交锋，向来精彩。

    可这幕让人寒津津的。

    齐昀忽地一笑，低头，“是我冒昧了，小历总慢走。”

    厅里人多眼杂，大部分是方国威的人手。

    历文成不好跟方休接触过于亲密，就让张洋扶着她。

    到门口时，他直觉回头。

    屏幕前的身影依旧逆光伫立。

    空气中无端生出一股无声无息的对抗。

    把方休送上车后，张洋自觉坐进后面跟着的那辆。

    历文成弯腰进去。

    方休斜躺在后排，屁股朝他。

    他坐下后大腿紧贴。

    她挪，他继续挨近。

    方休一咬牙，收了腿要坐正。

    男人掌心向下倏地按下她的腰身。

    “躺着舒服。”

    方休刚刚为了躲他，头顶上车门。

    车一晃荡，头一磕。

    没喝醉也要撞晕乎了。

    可历文成的手还在后背，动也动不了。

    又是一个猛磕，方休恼，撑起身子非要起来。

    背上的手滑下，她一愣，回头。

    历文成仰头闭目养神。

    察觉到动静后，喉结轻抖，声线喑哑，“难受？需要停车吗？”

    方休坐好，揉脑袋，“不难受，没喝醉，骗那齐公子来着。”

    男人睁开一只眼，“为什么？”

    “他发现我在山水堂查事儿，装醉装傻让他离开。”

    两声低笑，笑得方休心痒。

    她也靠着椅背，侧头看他。

    “你喝酒了？”

    “嗯。”他皱眉。

    方休见过一回历文成喝醉。

    在城边别墅，酩酊大醉。

    她从陈晨那得知后擅自去守了他一整晚。

    月光清亮，酒气浓重。

    暧昧夜色下，鼻息交缠，是她主动奉上的初吻。

    她不知道历文成当时人是否清醒。

    所以怕他第二天想起来和她划清界限，天没亮又匆匆赶回学校。

    只字不提那晚见过面。

    车厢内温度陡然升高，密不透风。

    方休用手扇着，悄悄吐气。

    “热？”

    历文成抓她的手腕，一扯，人到了怀里。

    “还是又想偷亲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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