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角落面面相觑。

    眼看太阳即将落山，历文成不愿再等。

    正欲行动，张洋拉住他。

    “你说什么？”她捂着耳朵，认真听着。

    历文成顿住，等她。

    片刻，张洋深深吐出一口气，“那就好，我们在外面接应。”

    历文成眼神追随她，“什么情况。”

    “伍迪说方休联系上他了，人现在没事。”

    “那怎么还不出来？”

    张洋虚脱般贴着墙，抬下巴，“在里面问话。”

    A栋，地下二层。

    方休揉着手腕，目光沉沉，望向地上刚刚苏醒的男人。

    “小休，你长大了，有本事了。”郭嵩笑笑，半自嘲，半赞叹。

    他的右手被绑在床架上，衣领略凌乱。

    交代李尚去买饭后，他返回地下室。

    刚进门，被方休在脖子上扎了一针。

    等清醒之后，人就在地上了。

    方休那针药水只推了一半，她怕郭嵩沉睡太久，浪费时间。

    但即便如此，也够她控制住他。

    于是一边尝试修复助听器的通讯设备，一边等他醒。

    李尚打来电话时，药效刚过。

    方休隔了一定距离，让郭嵩说话，然后解锁面容。

    才因此能联系上伍迪。

    “你怎么解开的绳子？”郭嵩支起右腿，开始闲聊。

    方休在椅子上俯身，不正面回答，“外面比你危险的人多得是，郭嵩，我知道你心里还有一丝善念，不要执迷不悟。”

    挣脱绳结，是伍迪教给她的第一课。

    郭嵩绑的是最常见的，很容易就解开了。

    “你看错我了。”他摇头苦笑。

    “我会看错，姐姐不会。”

    四目相对。

    男人有所动容。

    他和方芷虽没有在一起，但也当了几年的好朋友。

    青涩而热烈的大学时光，两人在各项活动大赛里共进退。

    方芷好胜心强，他便鞍前马后陪着。

    一个意气扬扬，一个沉稳如山。

    学校里的老师同学都说两人般配。

    只可惜无疾而终。

    郭嵩搓了把脸，埋头在膝间，“你想要什么。”

    “情况我差不多已经了解了，只差证据。现在我要知道的，是小时候陪我玩的郭嵩哥哥，到底坏到什么程度。”

    他不回应。

    方休向后靠在椅背，声儿轻，但说出的话重如雷，“威逼利诱孩子母亲，只要陪睡，就给安排捐款活动，这件事你有参与吗。”

    “没有，是苗主任授意老胡，许副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分了那笔钱，我没插手。”

    方休是相信的。

    通过茅敏对他的态度来看，郭嵩不沾染这些龌龊事。

    “社会人士捐款，青佑福园侵占，和医疗器械公司合伙扣下物资，中饱私囊，受益人其中有你吗。”

    “没有。”

    “许副院假借捐款活动为商界人士洗钱，有你吗。”

    “没有。”

    “刘部长利用职务之便，给孤儿常年下药，造成孤儿变为残障儿童，有你的份儿吗。”

    她的问题一个接一个。

    轮到这个，郭嵩不说话了。

    缓缓抬头，眼底猩红。

    目光和她的绞在一起。

    “有吗！”方休语气加重。

    “我拦不住。”他嗫嚅着，“园里的计划，我无法控制。”

    方休胸膛剧烈起伏，声线略抖，“你也是有妹妹的人。”

    郭嵩再低头，嘶哑，“我没得选。”

    “你当然有得选。”方休镇定下来，“我揭发过的人，都说有苦衷，可苦衷的‘苦’，最后都由无辜的人承担，被发现的时候就用这样的理由自欺欺人，为自己脱罪。”

    “你不懂，小休，你不明白。我们这样的普通人，什么事都需要自己争取，生存的机会，活下去的机会，不在我们自己手里。青佑福园存在了这么久，贪污敛财的人那么多，他们是为了野心，我不是，我只是为了个救家人于水火的机会。”

    “万般皆是命，你不该用无辜孩童的人生强求。贪与不贪，结果就是这样了，没有谁更高尚。”

    郭嵩不辩。

    方休站起身，抻了抻胳膊，“你如果还想有机会陪你的家人，想要那个家完完整整，将功补过，是最好的机会。郭伯伯在儿子和风光富贵之间，选的一定是你，那你呢，你选什么？”

    她留下这个问题。

    转身离开。

    刚按下门把手，郭嵩叫住她，“小休。”

    扭头，他满身颓气。

    “你要什么证据，我提供给你。”

    方休审视着他。

    终究还是相信。

    “我会帮你争取宽大处理。”她蹲在他身旁，“如果你带着证据去自首，不会判太久，郭伯伯那边，我让我爸爸去打点，先渡过难关再说。”

    郭嵩扯动嘴角，点头。

    方休垂眸，起身去解绳子。

    刚挪动一寸，郭嵩向她扑过去，左臂狠狠夹住她的脖颈。

    方休奋力仰头，为喉咙争取呼吸空间。

    同时肘击他的腹部。

    “郭…嵩！”她已面红如滴血。

    郭嵩贴着她耳畔发出嘘声，“小休乖，就一小下，一小下就好了。”

    方休拍打他，双腿在地上乱蹬。

    他哑至气音说话，“对不起…小休对不起，我会去赎罪，是死是罚，我都认了，但在这之前，我选择给家人留下最后一份富贵。”

    方休的双腿逐渐无力，胳膊也瘫软。

    郭嵩阖目落泪，贴着她的面颊不停道歉。

    手臂的力量却依旧不减。

    铁门响了一声，他睁眼抬头，被当头一棒。

    方休趁机挣脱，眼前一片黑，向前匍匐，喘气咳嗽。

    好半晌，瞳孔聚焦。

    她抹掉眼角被勒出来的泪，看向身后。

    “小智？！”她惊诧，伸手拽过站在床边的小人儿。

    小智毫无表情，手里紧攥着木棍。

    “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他未从郭嵩身上移开视线，磕磕巴巴，“他拖着你进电梯，我看见了，他下来，我在门口，姐姐看着我，我说上厕所，才找到你。”

    这是他第一次跟方休开口说话。

    她跪在地上，搂住小智肩膀安抚。

    郭嵩手捂着额头，晃晃脑袋。

    小智那一棍子力气不重，只是太突然。

    情势再度转变。

    方休已没了适才的优柔寡断。

    郭嵩望向她的一双眼里满是痛苦，“小休，我…对不起……”

    “你说得对，我看错你了，姐姐也看错了。”她从地上站起，居高临下睥睨他，“机会，我给过你，是你不要。”

    她拿出郭嵩的手机，里面有两人一开始对峙时的录音。

    “一个小时之内，警察上山。”

    “小休！小休！”嘶吼声伴随床架剧烈摇晃的声音，“你就这么报警，许副院会把所有事情推在我身上！你揪不出真凶！”

    方休牵起小智的手，眼里结了层寒冰。

    关于郭嵩的那些记忆翻江倒海，与面前的人重叠，击垮了她最后一丝温情。

    “那又如何。”她语气阴森，“怙恶不悛，你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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