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文成神情蓦地一沉，“事情没到了这么严重的地步。”

    方国威撑着膝盖，“阿成，你是个好孩子，无畏，有头脑，为方氏解决了一桩麻烦，也从未想过以此事来为我讨要什么，越是这样，方叔叔越是不敢拖你的后腿。”

    他自称一句‘方叔叔’，历文成眼皮颤了颤。

    “我当初非要送小休出国，也是因为她野性难驯，你也看到了，她这般做派，难说会不会惹出更大的祸事。”

    “小休和方芷感情深，任谁在那样的境地，也无法做理中客，她重情，率真，不是坏事。”

    他袒护得明显。

    方国威一时无法说出后面的话。

    良久，他起身，“我不会强迫她，出国，或去外省，她自己选择，倘若她不愿意——”

    历文成胸膛紧绷，噎了一口气。

    方国威深深看他一眼，“倘若她不愿意，我也不拦了，你们二人如何，看造化吧，只希望她不会妨碍你接手斌成，若是到了非选不可的那一天，我一定会送她走。”

    历文成沉沉吐气，拳头也松开了。

    “我伤到手臂，不太方便，可不可以跟方叔叔讨个来照顾的人。”

    “不行。”方国威刚缓和下来，闻言眉毛一横，“我禁了她的足，她反省，你养伤！”

    “您的保镖看着，我看着，她从方家上车，在医院下车，不会乱跑。”

    方国威伫立在床尾，面上怒气未消。

    一转头，历文成丧眉耷眼，带着病气的委屈，可怜。

    终是松口，“看在你的面子上。”

    历文成得逞笑。

    方家保姆收到方国威指示后，立刻准备晚饭。

    顾着历文成有伤，消炎药物难免影响胃口。

    做的都很清淡，利于伤口愈合。

    李叔将保温桶交给保镖，弯身嘱咐后座的方休，“二小姐，可别再乱跑了啊！”

    方休鼻梁上架着墨镜，怏怏嗯一声。

    到了医院，保镖亦步亦趋，寸步不离跟到病房外，和门口的保镖汇合。

    两拨人，分列排好。

    这架势，不像是受小伤。

    方休心一提，直接推门，满屋子人。

    视线齐齐落在她身上。

    尴尬之际，她补上了敲门声。

    怪不得门口守得严严实实。

    历老爷子，历明谦，都在。

    剩下的她不认识，应该是集团里的长辈。

    “太爷爷，二爷。”她摘墨镜，鞠躬问好。

    历文成靠着床头，视线穿过人群，打量她。

    脸颊红肿，挨打了。

    他眼光一沉。

    “哟，阿成好福气啊，我们小休亲自送饭呐！”历明谦招呼她，“我看看，你做的？”

    方休迈小步子，头发遮住脸，“不是…阿姨做的。”

    历文成打趣，“二爷太看得起小休了，她鸡蛋都煮不熟。”

    之前在城边别墅，他忙，又喜欢独居，没请保姆。

    她三番五次使小花招留宿。

    扬言要做爱心早餐，做了个半生不熟。

    方休不反驳。

    将保温桶里的饭菜摆出来。

    历文成轻飘飘一声，“你摆那儿给谁吃？”

    方休背对着他，撇嘴。

    她本想摆好出去，这一屋子人，不知道要商量什么机密。

    留在这儿，没身份，不成体统。

    结果不等她解释，历文成撩眼皮，一道命令，“过来。”

    方休看着面前的桌子，保姆怕他觉得汤寡淡，特意又做了粥。

    一碗鸽子汤，一碗小米粥。

    几碟子小菜。

    让小历总‘想吃什么吃什么’。

    “你要哪一个？汤？还是粥？”

    “粥。”

    老爷子知道历文成的心思后，现在看到两人碰一起，总不自在。

    强行掩饰着，保持和从前一样的态度。

    “小休哪能做这样的事！”他斥责历文成，“两个护工照顾你还不够？”

    “外公找来的都是男护工，不细心。”

    老爷子哼笑，“你要想找女护工，明天一早准时到岗。”

    “罢了，万一传出桃色新闻，我可说不清。”

    他胡搅蛮缠。

    老爷子被噎，梗了半天，“那也不能让小休做，你腿没伤，自己走过去！小休，听太爷爷的，放下！”

    方休刚端起碗，瞬间放下，被烫的。

    历文成好笑抬眼。

    看到她摩挲食指和拇指，收敛玩味，撩开被子下床，“世态炎凉啊，外公心疼小休，不心疼我了。”

    他难得撒娇犯浑。

    屋子里一阵笑声。

    历文成所在的VIP病房不算小。

    但从病床到沙发，也就十几步的距离，愣是让他走出了百米效果。

    方休杵在桌边，一动不动。

    历文成阴沉沉睨她，她无视。

    他磨槽牙，撒开步子过去，一屁股坐下。

    老爷子怕其他董事瞧出端倪，起身，“我们先走了，阿成，一会儿早点送小休回家，别让国威担心。”

    他淡淡嗯，恭敬相送。

    方休左手搀历老爷子，右手搀历明谦，乖巧伶俐。

    等把二位长辈送出门，房中归于平静，她又蔫了。

    倚在墙边，脚底有一下没一下的蹭地板。

    历文成右手横在沙发背上，注视她，“你父亲打你了？”

    “嗯。”

    “知道为什么吗。”

    “知道。”

    “不服气？”

    她余光里观察历文成左胳膊上厚厚的绷带。

    默不作声。

    历文成眯了下眼。

    这小模样，是愧疚，不是知错。

    看来还是觉得自己有理。

    他捏着勺柄，搅粥，吹热气，“我跟你说过什么。”

    方休略一思索，没想起来。

    历文成扔了勺子，‘叮啷’一声，“有事情，不要瞒我，这是第几次了？”

    他目光幽深，声音平稳，几分调侃，“上一次是语言威胁保镖，这次会用工具了，方休，你成长得够快，我看下一次，是得出动你舅公的兵卒了。”

    方休低头，嘟囔了句什么。

    “骂我呢？”

    她站直，“没有。”

    历文成向后靠，找了个舒服的位置。

    嘴上说着没骂，表情可不是那回事。

    没准儿心里觉得他是个‘伤员’，暂时不计较。

    “我让你来，是罚站的？”

    方休离开墙边，一步一挪，挪到他面前。

    历文成抬下巴，“腿没伤，坐下。”

    她不肯。

    坐在一旁的矮凳上。

    历文成面无表情望着她肿成核桃的眼睛，教训的话在喉头滚了一遭。

    “怨我了，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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