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昀过于正经。

    方休一时愣怔，忘了回答。

    直到李叔轻声提醒，她莞尔笑，“齐昀，我忘了告诉你了。”

    齐昀微顿，“什么。”

    方休摘了口罩，贴近他耳边，近乎气音，“我是和他逢场作戏，等我身份暴露的热度过去，一拍两散。”

    说完，向后退半步，脸上是狡黠笑意，“你真以为我爸爸会随便选个男人吗？”

    齐昀抿唇不语。

    也许是寒气使然，她眼底漫了一层水汽。

    亮晶晶，干净纯粹地望着他。

    从小到大，方国威该保护得多么周全，才让她心性如此单纯。

    不懂权贵富商上的刀光剑影，不懂各个家族之间的利益纠葛。

    这么简单的一个由头都能唬住她。

    “如果历行之假戏真做，怎么办？”

    方休不笑了，“有办法。”

    她转身上台阶，踏入院中。

    齐昀亦步亦趋，非要问个答案，“什么办法？方伯伯拒绝一回，两回，历行之敢给你下药，终有一天逼你从了他，他为什么无缘无故帮你？其心可见，他是个不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你有什么办法？指望历文成吗。”

    方休脚步骤停。

    他亦是。

    两人呼吸声同样急促。

    齐昀板正她的肩膀，伏低身子，灼灼目光停在她的脸，“小休，如果不愿跟他，和我，一样可以达到你和方伯伯想要的效果。圈里常说，‘一方净土山水堂’，容一个记者，绰绰有余了。”

    方休神情严肃，“我不愿跟他，更不愿利用朋友。齐昀，你的好意我领了，但让我把外界矛头引到山水堂，我不要。”

    空气一瞬停滞。

    齐昀直起身，“如果今日是他来跟你说这些，你会不会同意？”

    他没有说名字，可二人心知肚明。

    方休扯掉帽子，别开脸，“谁说都一样。”

    “他不说，是因为他放弃你了。”齐昀嗓音温柔，低沉，“斌成内部出了乱子，历行之使手段，挡了他的路，他如今自顾不暇才不管这档子事。你，是他丢给历行之的一个包袱，也是牵绊敌人的棋子。”

    她捏紧了帽子，手心汗涔涔的。

    不远处客厅的落地窗人影伫立，默默注视着这里。

    “你说的，是事实，还是猜测？”

    齐昀沉默两三秒，“前半句，是事实，后半句，是做为男人的推测。”

    方休垂眸。

    齐昀姑母是斌成大股东，知道内幕，也正常。

    那晚在病房里，历文成确实没有说什么。

    冷眼旁观她被逼进火坑。

    甚至，没有时间留下把计划听完整，匆匆离开了。

    他的公司，他公司的麻烦，比她重要。

    方国威会顺势妥协，因为方氏情势受限，能不折腾就不折腾。

    她呢，她为了让青佑福园收网，也将计就计了。

    齐昀有句话说中了。

    利用历行之，一旦玩脱了，她内心深处是指望历文成的。

    可那晚他说，‘忍一忍’。

    江山在先，她在后。

    如果真到了假戏真做那一天，斌成和她，看样子并不难选。

    窗边的人显然是等得耐心尽失，推开门，站在廊下。

    李叔适当隔开了二人，“齐公子，天凉，家里有备好的参茶，暖暖身子，消消火。二小姐，您先回屋换衣服吧。”

    方休抬头，目光触及到廊下身影。

    绕了路，回卧室。

    齐昀身姿笔直，随李叔进屋。

    刚一落座，历行之摩挲着手中的帕子，“齐公子一大早登门，有事？”

    齐昀撩茶盖，语气平平，“没听说方家现在由历二公子当家啊。”

    历行之笑，“随口问问而已，齐公子对我敌意很大。”

    “农庄那晚，你我最清楚。”齐昀同样笑得不深不浅，“意外也好，历二失误也罢，小休信，我就信。”

    历行之眯眼，“山水堂重新开业，日渐红火，养得齐公子气势足了，胆子也大了。”

    “是吗。”齐昀转着茶杯，半玩笑的态度，“我觉得还好，姑母和父亲管教下，已是收敛大半。”

    历行之摇头笑了两声，眼里的温度消失殆尽。

    方国威此时下楼，深灰正装，十足肃穆。

    齐昀鞠躬问好，“方伯伯，要去公司了吗？”

    “我去趟经侦队。”

    历行之蹙眉，“怎的让您亲自去？负责人也太不懂事。”

    说着就要吩咐秘书去打招呼。

    方国威阻拦，“正常配合而已，不用搞特殊。”

    他在这种事上一向严谨，历行之没再坚持。

    听完齐昀的来意后，没直接答应，转头，“行之，你呢？找小休有重要安排吗。”

    历行之抻了抻领口，“执象今天三台会议，没空陪小休了，我只是来看一眼，顺便给她送礼服。”

    齐昀眼皮轻跳。

    “斌成今晚有酒会，我携小休出席。”历行之突然友好，“不如齐公子一起来吧，你姑母也去。”

    齐昀一颗心放平，“晚上看情况。”

    正说着，方休换好衣服下楼。

    方国威看了眼时间，回头，“我和行之今天都有事，左右你在家待不住，去山水堂放松放松也好。”

    方休鼻尖微红，瓮声应下。

    临出门，他嘱咐齐昀，“山水堂够安全，但是，两点一线。”

    “明白。”

    方国威大步出门。

    秘书拎着公文包等在车旁，见他面容沉重，心口揪起。

    “方董。”秘书坐进车里侧身，张了张嘴，没说话。

    车子驶出小区。

    方国威食指不停叩击膝盖，长叹气。

    秘书也叹气，“方董，您忍忍吧，”

    “嗐！”方国威苦涩笑，“让女儿依附其他男人，闻所未闻！”

    “您往好处想，两个男人争斗，相当于双重安全。好歹齐公子是真心实意的，大约她也会舒坦些，总好过被历二绑在身边。”

    方国威望着窗外，晦暗不明，“阿芷在世的时候，小休没受过束缚，跟着我，倒是需要应付这样的事情，父亲当得不如姐姐了。”

    秘书开解他，“有经历才有成长，您没安排错。”

    男人略浑浊的眼睛，坚毅如炬。

    车子在桥上绕圈，十分钟后驶入小路。

    一路朝南，不是经侦队的方向。

    ……

    历行之以‘戏做全套’的名义，让方休上了他的车。

    齐昀紧紧跟在后面。

    方休摆弄着手机，刷出同城热搜。

    无心瞥的一眼，瞥见熟悉的一串数字。

    她点进去，逐字看完。

    手心冒了汗。

    “历二叔。”她冷不丁开口，“昨天在商场车库，想要撞我的人，你去查了吗？”

    历行之回头，“没有。”

    方休仔仔细细审视他。

    “怎么突然问这个？”他拉过她的手握住，目光朝前，“小休不怕，在我身边，他们不敢伤你。”

    “是不敢，还是再没机会了？”

    历行之没说话。

    方休盯回手机屏幕。

    京郊昨夜发生一起车祸，一辆商务车被追尾，撞下山。

    无人生还。

    她在伍迪手里练就了过目不忘的本事，车牌号昨天记得清清楚楚。

    这绝不是巧合，是历行之干的。

    他杀人不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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