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文成稳坐主宾席，时不时托酒杯和宾客颔首。

    气定神闲。

    直到历行之被秘书叫到一旁。

    说了有三分钟左右。

    气势汹汹迈上主位台阶，居高临下看他。

    历文成一手轻晃，一手随音乐叩击膝盖，“二哥这么看我做什么？”

    “小休冲上高速了，外面只有十度！她一个小姑娘——”

    “车里有空调。”历文成歪头叼出一支烟，“冻不着她。”

    历行之显然怒了，横起眉毛，“阿成！你为了个来路不明的女人，连陈晨和方董的脸面都不顾了吗。”

    “方休打了我的人，我没想着找回来，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他一贯护短，为所欲为。

    历行之看他这般，心里焦急，愤愤离场。

    五分钟后，阿权返回主宾席。

    “历总，行之公子带人离开了，上了大路。”

    话音刚落，男人扔下酒杯，抄起手机。

    步伐快得阿权一时没跟上。

    到专属的休息室，几百米的距离。

    走得飞快。

    锁好门，历文成打开电脑，和王局视频连线。

    由工作人员远程操作，共享道路监控。

    “王局，辛苦了。”他沉下声，没了方才的浪荡。

    “小历总客气，方家小姐丢了，当然得帮忙找，您放心，咱们一直盯着呢。”

    历文成盯着路面上飞速行驶的黑点。

    眉宇阴鸷得厉害。

    方休说，她和伍迪学到的飙车技术只有三分，是谦虚了。

    历行之派了三辆车追她，愣是在上高速前被甩掉了。

    王局是历文成的人，历行之不知情。

    这个消息他早一步拿到手。

    “小历总，下个服务区拦吗？”

    历文成攥拳抵住唇角，“拦。”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方休车速不减。

    交警在服务区严阵以待。

    快接近时，她突然在高速上极速倒退，调头。

    历文成面色一凛，双臂大展，猛地一拍桌，“混账！”

    阿权紧张得出了一身汗。

    从未见过历文成如此盛怒。

    这些年，他稍微显露一丝不快，周遭无人敢放肆。

    王局也吓着了。

    还好高速路已安排封锁，这个时间，没车。

    监控上，方休逆行到上一个出口，下了高速。

    改走乡间小路。

    屏幕切换到二级路。

    “小历总…您知道这方向是去哪儿吗？”

    历文成眼里愠怒未消，看了半晌，“知道。”

    是天寿陵园。

    她要去见方芷。

    知道了目的地，历文成合上电脑，让阿权备车。

    “这车牌——”王局适时出声，“好像是齐家。”

    历文成神情瞬时愈发阴郁。

    休息室外有人敲门。

    他火速扣下电脑，挂断电话。

    示意阿权开门。

    门外是宋媛。

    换了客房里的睡衣，披着他的外套。

    历文成来不及缓和表情，充斥着煞气，“有事吗。”

    宋媛被凶得怔在原地，抬手举了举药瓶，“他们说您在这儿，我来提醒您吃药。”

    “不吃了。”历文成给阿权使眼色，向后靠在沙发里，“喝酒了。”

    她焦急，带了两分埋怨，“不是说了，喝药不宜饮酒，您这样什么时候能好啊。”

    历文成偏头，发狠咬住一支烟点燃，语气玩味，“担心我？”

    宋媛双手出汗，没搭腔。

    他臂肘横在一旁，顶腮肉，“过来。”

    宋媛迟疑。

    历文成轻笑一声，“怕什么，让你帮我按按脑袋，在护工的职责范围内吧？”

    她点头，“在。”

    旋即放下药瓶，绕到沙发一侧。

    阿权顺势带着电脑推门出去。

    历文成衔着烟，仰面躺在沙发扶手上。

    他个子高大，沙发短小。

    只有一半身子躺得下。

    宋媛半蹲半跪，搓热手掌，按上男人的太阳穴。

    历文成有‘官相’，天庭饱满，额头没有杂纹。

    挺鼓开阔。

    “从小楼出来，干什么了？”他半阖目，嗓音慵懒。

    宋媛盯着他的睫毛，轻声回答，“去过执象，应聘前台。”

    “选上了吗？”

    “没有。”

    男人闷笑，“后来呢。”

    “后来，中介公司安排我来医院当导医。”

    “导医？”历文成微不可查皱眉，“医院胆子大了，随便一个导医都能安排来给我当护工？”

    宋媛上半身前倾，发丝垂在他脸侧晃荡，“那您要开除我吗？”

    一双眼轻挑，含了几分撒娇意味。

    不强烈，不会惹男人反感。

    火候拿捏得恰到好处。

    历文成自下而上看她，不轻不重拍了拍她后脑勺，“太美，舍不得。”

    宋媛又蹲回去，继续按摩。

    一支烟的功夫，阿权敲门，“历总，陈总电话。”

    宋媛扶他坐起来。

    历文成佯装不耐烦，“准是为他家那浑妮子，挂了。”

    阿权面露难色。

    宋媛垂眸拉了把背上的外套，“要不您还是接一下吧，这么晚了，方小姐万一出事——”

    历文成握着她的手腕，一把拽来。

    她半躬着身子，脸对脸。

    睡衣的衣襟向下荡开。

    男人语气温和，“还疼吗。”

    她揉脸颊，“不疼，方小姐力气小。”

    “方休嚣张惯了，以后我不在，不要单独见她。”

    “好。”

    阿权手里的电话又响了。

    他瞥一眼，汇报，“历总，公司的。”

    既然是公事，宋媛识相。

    她抱着药瓶，走到门口回头，“您不开除我，方小姐呢？她今晚说——”

    “她不敢。”历文成掷地有声，接了阿权递来的手机，“你在医院做得开心就做，不开心，我给你安排。”

    宋媛懂得深浅，抿唇，“不用，我不想给您添麻烦。”

    此话一出，历文成欣赏的眼神过分直白浓烈，烧得她面颊绯红。

    “您忙吧，我先回去了。”

    门一开一合。

    男人所有的柔情消失得一干二净。

    “齐昀到了吗。”

    阿权低头，“追上了，方小姐没再抗拒，上了齐公子的车，马上到陵园。”

    “二哥呢。”

    “还在高速上，王局那边在应付，拖延不了太久。”

    “陈晨。”

    “方董半小时前从外省办完事赶回来，陈总去接了。”

    历文成双手握拳，抵住眉心。

    下颌线条紧绷，手背筋脉缕缕勃发膨胀。

    隐忍的状态。

    阿权耐心等了一会儿，按捺不住了，“历总，您去吗？”

    依旧沉默。

    片刻后，男人衣摆掀起一阵烈风。

    休息室内瞬间空空荡荡。

    阿权亦步亦趋，“车停在后门小路上，监控盲区。”

    “酒庄里留的是自己人吗。”

    “是，嘴严。”

    到了后门，历文成夺过他手里的车钥匙，“你留下，看好宋媛。”

    “历总——”阿权不放心，“您喝酒了。”

    “不多。”

    车子很快匿于黑沉沉的夜里，如挣脱束缚的獠牙猛兽。

    浓云密布的天际之下，风暴堆积。

    赶到天寿陵园外，山脚处泊了一辆白车。

    历文成停在隐蔽处，一张脸深沉几许。

    白车旁立着两道身影。

    幽暗光线里，一男一女。

    方休身裹灰白大衣，肩膀耸动。

    她的脆弱，尽数洒在另一个男人胸口。

    四方清冷的月光下，两处风景。

    一处，暧昧纠缠。

    一处，猩红焚起。

    整夜过去，烟蒂和枯黄银杏叶一起，铺就满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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