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休没先开口。

    那边试探性询问，“你是白天在医院和小历总接吻的那个女人吗？”

    她从兜里摸出烟盒，磕出一支烟。

    下午抽空买的，在青佑福园山脚的便利店。

    买的时候着急，随便选的，太呛。

    方休克制住咳嗽的欲望，叼着烟，辨认那边的声音。

    迟迟不回复。

    “他今晚留我这儿，你别等了。”

    通话挂断。

    保镖在前排察觉到了不对劲儿，偷偷通风报信。

    方休看了眼时间，12点10分。

    凌晨了。

    回家洗完澡，方国威唤她进书房，询问了几句，放她回卧室。

    手机扔在床上，一遍一遍响。

    她捞过来，接起。

    “是庞副董的女儿，今晚陪庞太太出席聚会。”男人声线冷峻，隐约有醉意，“我外套搁在休息室，离开了五分钟，没注意。”

    方休轻嗯一声，“你喝酒了？”

    “嗯，工厂准备的接风宴。”

    “已经进厂了吗？”

    “明天。”

    “注意安全。”

    她太平静。

    不吵不闹。

    历文成拧眉，扯松领带，“小休，你心里有事。”

    方休轻笑，“没有，本来想跟你解释我和齐昀的照片，现在咱俩扯平。”

    “不许糊弄我。”

    “哪儿敢啊。”她伸懒腰，仰面躺下，“阿权说你昨晚因为照片的事儿一晚没睡？”

    历文成撩眼皮，“他夸张了。”

    “才怪！我信阿权，不信你。”

    听筒里一声闷笑，震得耳根酥麻。

    方休换了个边儿，“我还听说你联系不上我，急疯了。”

    “这话也是阿权说的？”

    “商梓说的。”

    “他的话更不可信。”

    今晚难得两个人都有时间多说几句。

    方休缠人得紧，困得含糊不清还要叮咛，“你专心处理你的事情，我这个工作，错过电话是常有的事儿，联系不上我，不还有保镖呢？”

    历文成眉宇间的寒气化为虚无，嘘声应和她，“知道了，快睡吧。”

    通话保持着，谁都没有挂断。

    他声音温柔到极致，“这边有家老字号糕点，替你尝过了，甜得发腻，是你会喜欢的，等你来了，我带你去。”

    那边没有答复。

    呼吸声一下沉，一下轻。

    阿权手机铃声乍响。

    历文成及时捂住听筒挂断，应该没吵醒她。

    接听完，阿权焦急转身，“历总，许护士自杀了，现在在医院抢救！”

    “通知商梓了吗。”

    “商总已经在路上了，紧急换了负责的警员。”

    “换回去。”历文成叩击膝盖，“撤走对方的眼线，还怎么抓人。”

    阿权没有他这么气定神闲，“许护士的口供里，您是她从医院离职的根本原因，一旦她出事，对您不利。”

    “撬不开她的嘴，揪不出幕后之人，几句流言怕什么？就这么安排。”

    “幕后？不是行之公子吗？”

    历文成抿唇，意味深长，“现在来看，恐怕不只他一个。”

    与此同时，方休靠在露台。

    火苗迎风在脸上跳跃，忽明忽暗。

    点了两次，她固定住手腕，终于对准烟头。

    手机上，是E先生半小时前发来的照片。

    一个女人躺在急救病床上，血迹蜿蜒了半张床。

    许晓霜。

    历文成和商梓当时在帝豪会所扣住她。

    眼睁睁看着她被警察带走，紧密无疏漏。

    可E先生如今可以在警局动手，是示威，也是警告。

    这个女人的任何意外，都有可能栽赃给历文成，成为他洗不清的污点。

    方休掸掉烟灰，险些没拿稳。

    不过她心里浮了一丝庆幸。

    历文成不在，E先生终于肯直接出现在她面前。

    既是曾经的对手，彼此也熟悉。

    总会出现破绽。

    她让秦姐调来当年案件的所有资料，官方的，非官方的。

    一一查看。

    伍迪说过，E先生的目标除了她，还有一份内部人员名单。

    估摸是想留座青山，打算卷土重来。

    天蒙蒙亮时，方休找出十七页相关文件。

    不知哪一页是E先生想要的。

    她去方芷卧室，找出保险箱，锁好。

    囫囵睡了一觉。

    洗漱结束，下楼，客厅有一抹深灰身影。

    “齐公子早。”她打哈欠，“找我有事儿？”

    齐昀白皙的脸带着笑，“来看看我的绯闻女友。”

    方休正色，“给你添麻烦了吧？我也不知道哪家媒体这么无聊…”

    “不麻烦。”他眉目沉了沉，“我一个男人，名节不名节的无所谓，你自己呢？”

    “我也无所谓，闲言碎语，几天就散了，也不是什么大明星。”

    “那他呢？”

    她接过保姆递来的咖啡，闲闲的口吻，“哄哄就好了。”

    齐昀笑了一声，垂目敛神。

    他早知方休别具一格，七窍玲珑心。

    可纵有千面，唯有一面，他没机会瞧见。

    ……

    直至方休出门，齐昀也没说找她有什么事。

    “你老守着我做什么？”她气笑，“山水堂这么闲吗？”

    “防止你再莽撞行事。”

    “我没莽撞。”

    “那晚——”

    方休弯身进到车里，回头，严肃起来，“齐昀，那是我的工作，我的所有计划，都是有原因的。”

    齐昀扶着车门，少见的板正，“小休，你不是急功近利者，这么做的原因，是一己私欲，对吗。”

    她不肯回答。

    这时，路口驶来一辆车，急停在门口。

    还未停稳，陈晨风风火火迈下来。

    他连夜从省外赶回，没换衣服，胡子拉碴。

    一向重视形象的人，此刻颓废气质拉满了。

    “跟我走。”他将方休从车里拽出，连招呼都没跟齐昀打。

    三辆车一路朝西。

    陈晨在车里换衬衫，背对着袒露上身，也不顾及方休了。

    “你做的好事。”

    方休闷不吭声，一副早已料到的模样。

    陈晨瞥一眼她，扔掉领带，“阿成不在，没人管得住你了是吗？方家二小姐女中豪杰，连环计，你玩得溜啊！”

    “不是没出事吗。”

    “万一出事了呢？”他气急败坏，“你自己跳进陷阱，转移视线，让人堵了山庄，这也就罢了，我算你有胆有识！趁外面大乱，让理事会去抓青佑福园的短儿，也可以。那个许副院不肯低头，你等等不就完了？你可倒好，敢去找院长的茬儿，他刚升了部长，是历二爷的人！平日里小打小闹无所谓，钟老那边还有人在盯着你，官场统共没几派，你挨个儿得罪，日子过不过了？”

    任他如何斥责，方休如一潭死水，掀不起风浪。

    “方休！”

    她扭头，一张脸清丽如常。

    可其中的倔强，让陈晨身躯一震。

    “有人在用青佑福园的事情拖着我。”方休攥紧拳头，松开，擦掉手心的汗，“我得加快速度，去南边，去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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