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栋火急火燎将他送进医院，封锁现场，避免消息传出。

    历文成浑身上下八处刀伤，集中在胳膊和腹部，好在没有贯穿伤，只有两处比较深，需要缝针。

    最严重的，是背部的棍伤，几大片淤青，纵横交错。

    梁栋怕有内伤，让他做个详细检查。

    “不必了。”历文成系好扣子，“我搭凌晨最早的一班飞机回家。”

    “你就这么回去？”

    他活泛肩颈和脖子，确保没什么问题，“身体好。”

    梁栋呲牙，“半路如果有状况，弟妹一定来骂我。”

    “梁队怕小休？”

    “怕啊，怎么不怕，上次你车祸，跟她胡说八道，就差把我就地正法了。”

    男人闷笑，旋即正色，“谁让你来的。”

    梁队使眼色，下属带医生护士出去。

    “你问我，我还要问问你。”他端坐在对面，直视，“为什么私自放走宋媛和齐昀，这是什么性质的事情，清楚吗。”

    历文成调整腕表，不紧不慢，“梁队这是审问我吗。”

    梁栋沉默两秒，脱了制服外套，搁在一旁，“朋友之间的关心。”

    “有些事情，朋友不用知晓得那么清楚。”

    他避而不谈，梁栋也明白为什么。

    “你让我去华府搜人，是故意惊动齐昀，逼他冒险送人非法出境。齐昀请君入瓮，你知道，故意去受这一身伤，等验伤报告出来，我去申请通缉令，齐昀在国内躲不过，一定会回到海外老巢，他属于持枪犯罪，性质恶劣，到时候我跟市局沟通，采取强制措施，按引渡流程。”

    历文成一顿，抬头，“你不用——”

    “别废话。”梁栋瞥一眼诊室的门，压低声，“只要宋媛和那几个被抓的马仔肯开口，立刻申请红色通报，等国际逮捕证下来，把E先生的有关资料发给我，我想办法。”

    历文成抿唇，梁栋有意遮掩。

    他在仓库外不让追，梁栋虽不明所以，也第一时间改变了抓捕计划。

    齐昀是非法持枪，属于重大逃犯，玩忽职守，放跑了他，梁栋面临降职。

    这也是为什么他不愿将梁栋牵扯进来。

    齐昀在国内被抓，只能判三年五年，海外那桩案子又被搁置，若伍迪真的已经出事，三年五年，足够让老巢改天换地，到时再要重新搜集证据，难上加难。

    他只能放走，逼齐昀走投无路之下‘回家’。

    梁栋抽出支烟，反应过来这是在医院，又放回去，将烟盒甩在桌上，颇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情绪，“你是不信任我？万一，今晚老麦成功和齐昀里应外合，你要么是在抓捕过程中解救失败的人质，要么就抓住私放逃犯这一点，定你个共犯嫌疑！”

    历文成笑，“就是信任梁队，才知道老麦成功不了，没有这个万一。”

    “少给我戴高帽。”

    “那现在怎么处置我？快一点，我急着回去领证登记。”

    梁栋捏着烟嘴来回揉捻，皱皱巴巴，裂了纹，烟丝撒在制服裤子上。

    他掸掉，起身，“今晚的事，你是人质，受了伤，意识不清醒，再加上，揪出巴宗凯背后是老麦，市局认为在此过程你有立功表现，功过相抵。不予追究。”

    诊室气氛瞬时凝重。

    历文成面容严肃，“是市局认为，还是梁队私人决定。”

    梁栋穿外套，系扣子，语气揶揄，“有些事，朋友不用知晓得那么清楚。”

    历文成垂眸，不着痕迹叹了口气。

    带方休来南边第一晚，梁栋曾说过，法和情，他总要选一头。

    两人因钟老的事情结识，没想到，仅这两次，倒成了并肩作战的‘好友’。

    “法和情，梁队最终还是混为一谈了？”

    “没办法。”梁栋出门，“我胆小，怕小历太太找我麻烦。”

    ……

    方休早晨下楼时，历文成正坐在客厅看新闻。

    大雾天，窗外白茫茫一片，他一身浅灰家居服，衬得格外温朗。

    “你几点回来的？”

    历文成闻声抬头，起身，牵她下楼梯，“十二点，有工作要处理，怕吵醒你，我在客房睡的。”

    方休歪脑袋，“赵姨，历文成几点回来的？”

    赵姨是方家的，从小照顾她和方芷。

    “先生快凌晨一点到的家，菊妈给煮的宵夜！”

    历文成笑话她，“学聪明了，不问阿权，问赵姨。”

    “阿权跟你沆瀣一气，我当然相信赵姨。”

    赵姨端来一盅燕窝，没敢抬眼，仓促离开。

    家里上下已经对好了台词，她念叨了一个多小时，生怕说错话。

    历文成将方休圈在怀里，吻她发顶，“怕我偷吃？”

    方休鼻子皱着，闻了闻，“你身上药味怎么这么重。”

    “肩膀上刚换了药膏，外公那拐杖威力不小。”

    她没怀疑，撇嘴，“谁让你惹他生气，活该！”

    历文成端着小碗喂她，没吭声。

    方休今日胃口不错，一口一口吃，很快见底。

    “我们什么时候回工厂？张洋一个人，我怕出事。”

    “再多待一天。”他吻掉她唇上沾的水光，“商梓过去了。”

    方休讶异，“他还不死心啊？”

    “商太太逼他相亲，他推了几次，这次对方的身份特殊，实在推不掉，跑去找张洋要名分。”

    她叹气，张洋是个主意很正的姑娘，说一不二，商梓注定要空手而归了。

    也是没缘分。

    上午时间充裕，历文成把工作推后，只办登记这件事。

    证件拿到手，一颗心才踏实。

    从民政局出来，历家老宅派人来请。

    老爷子急着将方休纳入族谱，一早开始忙活。

    即便没办婚礼，入了族谱，在历家从此名正言顺，地位不一般。

    这也是历文成的意思，在内，防历行之，在外，抬方休的身份。

    无论方休工作上得罪过谁，多了历家这重保障，只要对方不是比历二爷还高的级别，无人敢为难。

    祭祖，拜祠堂。

    一套流程下来，天边擦黑，方休累得腰酸。

    历文成抱起她搁在膝上，“辛苦夫人。”

    “我后悔嫁你了。”她抱怨，“怎么这么麻烦。”

    “仪式减了大半，这几项必须走完才算圆满。”

    他张口咬她嘴唇，几分严肃，“后悔？再让我听见这两个字，收拾你。”

    叩门声响了三声，阿权立在门外欲言又止。

    在他身后，是一身长袍的历行之，天气变冷，他的病气愈发重了。

    “阿成，齐婧华醒了，叫了律师，改遗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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