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下午，历文成夫妇离开老宅，回润丰公馆。

    历老爷子舍不得，想让他们再留几天，奈何历文成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午饭过后，与老宅的长辈们道别。

    方休趁机溜到老爷子的院子，扒在门框边上，笑容狡黠，“太爷爷！”

    老爷子正喝药，吓了一跳抬头，佯装斥责，“还叫太爷爷，以后孩子叫我什么！”

    “哎呦——”她撒娇，温吞吞进去，“叫习惯了，慢慢改。”

    “跟阿成说说，晚几天回去，太爷爷准备了好多东西，还没来得及给你呢。”

    “什么啊？”

    佣人收拾了药碗，回复她，“老爷子让我们收拾老夫人的首饰，打算全给小夫人您呢！”

    方休两眼放光。

    老夫人祖上是正儿八经的上三旗，她的首饰，随便拿一件出来，都是传家宝级别的古董了。

    小时候，老夫人喜欢她，把卧房里的玉兔摆件送她当玩具，方国威发现了，连夜给送回来，据说那一小只，抵得上一栋宅院。老夫人开玩笑，说用这个做娃娃亲的信物，没准儿日后两家有缘。

    谁想到，真说着了。

    老爷子让佣人捧来一小盒，塞进方休手里，“这些，你先拿着，还有一小部分，放的比较散乱，等收拾好了，再回来取。”

    方休开了条缝儿，眯眼朝里看，“您都给我了，其他人呢。”

    “不管他们。”老爷子笑眯眯的，端详她，“历家我这一脉子嗣单薄，小休有功劳，等未来孩子降生，太爷爷还有东西要送。”

    历文成刚巧跨过门槛，听见这句，打趣，“外公把我的事儿办了，我倒成了个闲人。”

    他揽方休，没拉动，低头一看，她捧着首饰盒一件件看得专注。

    “出息。”他闷笑，“陈家外婆，老太太，给你留了那么多，不见你这样。”

    方休捅咕他，“你懂什么，这里面没准儿是宫里的物件儿。”

    老太太那般清廉，她手里的，凡是文物，要么上交，要么用于慈善拍卖，因此方家和陈家的东西，只有千篇一律的贵，很少有这种级别，见多了也索然无味。

    历文成嘴唇虚虚贴着她额发，温声细语，“跟外公说再见。”

    老爷子眼神黯了黯，没吭声。

    方休合上盖子，一双眼水灵灵的，“外公，明天我再来找您玩。”

    她改了口，老爷子高兴，还未说话，历文成打断，“不行。”

    “为什么不行。”

    “东明刚抓到，手下还没有全部落网，不安全。”

    方休撇嘴，很固执，“那你陪我一起来。”

    这是方国威给她下的任务，祖孙俩吵架，一直僵持着，家宅不宁，她作为小历太太要从中劝和。

    方休劝不动自家那块硬骨头，只好想办法耍赖。

    历文成捋着她长发，同样不吭声了。

    老爷子晓得他气没消，没勉强，“小休，听阿成的吧。”

    园子里，紫藤叶子落尽，枯褐枝条垂地，一下一下拂动。

    像极了满堂儿孙离家后，孤坐在窗边的老翁。

    历文成凝视着那儿，轻声应，“每个月我带小休回来住两天。”

    老爷子眼泛泪，只剩点头。

    傍晚，夕阳。

    车泊在润丰公馆门口，历文成横抱着方休下车。

    她因为伍迪的消息整夜闹腾，困极了。

    近来也是脾气大，原先没有起床气，现在稍微睡不好便不依不饶，他平日里没多少耐心，仅有的那些全用在她身上了。

    这就导致他公事上愈发苛刻。

    阿权立在书桌一侧，垂头攥拳。

    男人面容凌厉，对着电脑连环反问，那边做汇报的项目经理汗流浃背，磕磕巴巴。

    小历总一向严厉，项目经理自认已经熟悉了他的脾气，两人磨合得也可以了，谁知一朝回到解放前。

    阿权无声叹气，余光瞥到书房外一抹身影，赶忙低声汇报，“历总，太太起来了。”

    历文成一霎敛下锋芒，望向门口，喉咙溢出柔情，“过来。”

    方休表情木然，走到他身边。

    她睡醒总要闷闷不乐一阵儿，男人抱她在腿上，揉捏肩颈给她放松。

    项目经理默默擦汗，以为终于要躲过一劫。

    下一秒，历文成抬下巴，“你继续。”

    声音冷得他打寒颤。

    两幅面孔切换得如此干脆利落。

    会议开了50分钟还没结束，方休不耐烦，简洁命令，“饿了，萃兴饭庄的粉蒸排骨。”

    阿权忙不迭领命，逃离，“我去。”

    “你不去，历文成去。”

    男人挑眉，看着她，“菊妈做的粉蒸排骨也——”

    “我就要吃老师傅做的。”

    “还必须是我买的？”

    “嗯。”回来在书房泡了几个小时，方休想让他活动筋骨，“你买的好吃。”

    历文成视线移至电脑屏幕。

    她伸手，一把扣下，“去吧。”

    从此，集团里都传，顶级暴躁的小历太太，驯服得小历总服服帖帖。

    历行之过了头七第二天，历文成推了所有工作，带方休去山庄小住。

    他迟迟没有撤回辞呈，老爷子不敢逼急他，和董事会代办集团事务，让他们夫妇俩安心休假。

    本是二人世界，结果张洋隔三差五来找方休，偶尔留宿，历文成孤家寡人，和阿权两个大男人围坐在园子里烤火，赏花，摘柿子，烤柿子。

    “太太在追一个刚出道的男明星。”阿权淡定开口。

    历文成舔槽牙，“你怎么知道？”

    他得意呲牙，“顺风耳。”

    阿权从小泡在部队，各种野外集训他都参加，耳朵尖是出了名的。

    “帅吗。”

    他认真回答，“帅，硬汉挂的。”

    火光映在历文成眼底，猩红，“跟我比呢。”

    阿权注视他，“差不多，您比他成熟。”

    成熟…

    也就是年纪大。

    “体格比您小，精壮型，但深藏不露，网上有组图传疯了，参加综艺，下游泳池，出来的时候那儿鼓鼓囊囊。”

    历文成腮骨颤动，回身望了眼落地窗。

    天际青暮幽深，方休和张洋两人对着手机咬耳朵，捂嘴偷笑。

    脸蛋两坨绯红。

    怀孕之后，历文成整日克制着，不轻易在她面前裸身，避免两人‘擦枪走火’。

    结果，去看别的男人出浴图了。

    阿权从炉子上取下来一个柿子，剥了皮，递给他，“是商总公司旗下艺人，太太昨天给他打电话，问什么时候组饭局，要摸一摸肌肉大不大。”

    历文成双眼含着戾气，推开他手，“转告商梓，他若敢，我找商太太说他喜欢男人。”

    入夜，方休倚着床头看平板。

    “夫人。”

    她抬头。

    男人穿着浴袍，松松垮垮，卧室里的灯带是暖光，洒在他身上，一块块壁垒贲张，沟壑纵横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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