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像是雨丝飘落在贺兰雪糯头上、脸上、斗篷上。

    街上零星摆了几个小摊，一到冬日，路人也变少很多。

    摊贩们蜷缩着手缩在摊子边，吆喝声只偶有几声。

    小竹在贺兰雪糯身后踩着她的脚印，雪埋了薄薄一层，贺兰的脚印很轻很轻。

    踩着踩着，小竹加快步子跑上前，指着前面的闻香楼说道，“姑娘，去闻敬那儿喝杯闻香酒吧！好多日没喝，怪想念的。”

    贺兰原本没有表情的脸上，露出一笑，双睫挂着冰霜颤了颤，“闻敬？以往你都叫他闻掌柜的。”

    “哎呦……闻敬说了我老是叫掌柜掌柜的，把他叫生疏了，他叫我小竹，我称呼他闻敬，这样听起来才像是朋友。”小竹轻耸了耸肩，雪霜从斗篷上飘下，她又是开怀一笑，“闻敬可说了，我帮着研究这么多菜品，以后我就是闻香楼的至尊顾客，往后吃饭可是有折扣哩！”

    “好，托你福了！”贺兰雪糯笑着回应，看着闻香楼的方向，仿佛闻香酒的香味飘了出来，勾着她们往闻香楼走去。

    等到闻香楼时，她又站定往外看去，只有一片白茫茫，连人的影子都很少，更何况是马……

    她心里还是有些落寞，脸上还是挂着笑的。

    小竹来到闻香楼就像自家后院似的，还没等走进去，闻敬便先迎了出来，给她们留了上好的冬字雅间，又是安排了一十道菜，闻香酒上了有几坛。

    醉香鸡是摆在最正中的位置的。

    闻敬帮着伙计上了菜便要走，被贺兰留了下来，于是三人便一起用着饭，贺兰雪糯选了临窗位置坐下，木窗推开，细雪洒落，偶有一些飘进窗内，她吃几口菜便往外看几眼。

    他们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后来贺兰也没和他们再说话，只剩下小竹和闻敬聊得火热。

    火炉子温着酒，阵阵酒气四下飘散。

    仿佛也没那么冷了。

    贺兰松了松斗篷领子，心里多了几分燥热。

    正要继续饮下一杯时，门外传来敲门声，她的心跟着一颤，有了某些期待，双眼紧盯着门外，等来人被闻敬迎进来后，她的目光暗淡去，又开始吃着酒。

    黄九渊手里怀抱着东西走了进来，身上披着一件狐裘，刚刚暖了的雅间内立时寒了不少。

    他抖了抖狐裘，把怀里揣着的东西放到贺兰雪糯面前，“怎么了？因为温玉兰生我气？不理我了？”

    贺兰这才把目光从窗外收回，他见黄九渊直直盯着她，手把东西往她面前推了推，“往后你喜欢什么都不需要让。”

    贺兰有些疑惑，打开东西一看，发现是那块枚色料子，心里却没有任何起伏，她把东西往黄九渊那推了回去，“不必了，已经决定不要的东西，我便不会再要的。”她看出黄九渊神情不太好，又说，“我怎么会因为温玉兰生气？她那小孩闹人的把式我早见怪不怪了。”

    “那就好。”黄九渊嘴角勾起一笑，舒喘一口气，解下狐裘在她对面坐下。

    贺兰想起那日落雨时黄九渊几乎颓得不行的样子，原本她是有些担心的，再看今日，又回到从前那般，她才觉得自己想多了。

    这时闻敬忽然说道，“小竹，我那儿有道新菜品，要你帮我看看。”

    “好。”小竹忙喝了一口闻香酒就跟着闻敬一起走了。

    雅间内就剩下贺兰雪糯和黄九渊。

    黄九渊替自己斟了一杯酒，喝下后，身子才没觉得那么冻，他顺着贺兰视线望向窗外，贺兰看得认真，他也试着看，只是飘着些许白雪，这景随处可见。

    黄九渊思索片刻说道，“你应该听闻了吧？我入朝做官了。”

    贺兰撑起一只手架在木窗上，手往外伸去，脸上懒懒的，“所以……你和温府定亲，黄伟明可气坏了？”

    “我不过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黄九渊叹了口气，“那日我去找阿姐，阿姐起初也很震惊，后来还是让三皇子给皇后说，才谋来这事儿。父亲听皇后这么一说，也是高兴得很！他早就萌生让我入朝为官的念头，毕竟相府只靠他一人撑着，有了我入朝，阿姐也贵为三皇子妃，怎么算来，相府往后的气运还是要走很久的。我又顺坡下道，答应和温府定亲，这事儿也有温府温大人给我做了担保，这才算谋来这一官半职！黄伟明自然是气的！给我使了几次绊子，父亲也没再理会他，都让他退一步”

    “我要早知道在相府说上话这么简单，我早该这么办了，也就不会……让……”他没有再说下去，埋头痛饮了一杯酒。

    贺兰雪糯思绪从窗外拉回，按照上一世的日子算，一月后陛下就要驾崩，到时衡阳宫事变定会发生，而这次她坚决要选择三皇子，大部份也因为元煦，她相信元煦，元煦会选择最有利的一条路。

    而她也要提前替贺兰府递出投名状，眼下看来，黄九渊不就是最好的递状人？

    她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替黄九渊斟了杯酒，“从前我是万万想不到你能做翰林院侍讲的，陛下见你可会头疼？”

    黄九渊听完一声大笑，脸色红润不少，他摇头说道，“雪糯啊！你太看不起我了！母亲是商贾出身，因为商贾身份常被父亲瞧不起，自小她便希望我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我的名字还是母亲取的，他更希望我做人学识都如同九渊一般深不见底。我不仅通得四书五经，更懂得这世道变相。”

    他突然站起身，靠着木窗往外探出头，又冻得发抖着缩了回来，“陛下至今没有立储，皇后和二皇子之间明争暗斗早就摆上台面，将来不论是谁登位，都难逃一场厮杀！从前我总觉得二皇子心机更深，大家都更偏向他，三皇子会略输一筹。阿姐从来心里只有三皇子，既是她选了三皇子，父亲也选了三皇子，相府大抵是不太好了，将来二皇子登位，轻则诛杀流放，重则满门抄斩。所以……我才不想那么费劲。”

    贺兰雪糯先是一怔，又淡然一笑，原来他什么都明白，或许上一世他早就猜好他的结局了。

    他回身坐了下来，又吃了几口菜，“雪糯你的心思我是懂的，其实今日我找你也有我的算计，算是我对不住你这个朋友。”

    “此话怎讲？”

    “几日前我见元煦常出入皇后殿里，我就明白，只要元煦选择哪方，你就会跟着选择哪方。贺兰府和元府都各自掌握一只兵符，只可惜你早推了那两只兵符，不然……这场战是必赢的。你如何想？”

    贺兰了然一笑，黄九渊是想替皇后拉拢她，正合她意，她也省了心，对于推出两只兵符，她不曾后悔过，历朝历代佣兵过重的朝臣难免都会招到忌讳怀疑，她不敢保证三皇子是不是下一个顾衍礼，推出两只兵符才能让贺兰府退出权利纷争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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