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被假山绿植环绕的王府,也因此增添了许多被黑暗隐藏的角落。
在那一片不被人发现的隐秘之地,藏了不知多少不能见人的虫子,它们此起彼伏地鸣叫着,似在悄悄诉说着夜的秘密。
沈玳坐在床前,擦了擦额角的汗珠,而她旁边,赵予极正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
吴王焦急地站在沈玳的身后,来回踱步,见沈玳起身,他才快步走了过去。
“如何了?”
沈玳先是让阿进取来一炷香,而后才回答了吴王的问题:“世子的确是中咒了,还好发现得早,要是再晚一些,恐怕有性命之忧。”
吴王皱眉:“究竟是谁要害我儿!”
在沈玳短暂的沉默之间,阿进已经将香带了进来。
沈玳也没多停留,她迅速接过香,正要点燃,却被吴王制止。
只见他请来了府医,将香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异样之后,才又还给了沈玳。
吴王道:“呵,也不是怀疑沈娘子,只是我们这样的人家,凡事多小心一些,总是好的!”
沈玳笑了笑,表示理解,说话间,她已将香点燃,放置在了赵予极的床头。
“只要将这香燃上两个时辰,世子便会醒过来了。但是,下咒之人若是不快些找到,民女怕后面还会生出事端。”
沈玳一边说,一边望向吴王那紧簇的眉头,谁也没有发现,她的脸上,竟快速闪过一抹狡黠的冷意。
夜渐深沉,房门“吱呀”一声轻响,缓缓被人打开,随后沈玳和阿进便悄然退出房间,只留一片寂静在屋内蔓延。
暗黄的烛光摇曳不定,把吴王垂垂老矣的身形映射在了窗花之上,他的身影也随着烛光的晃动而忽明忽暗。
吴王却没有心思去管那窗上的暗影,他满是怜爱地抚摸着赵予极的额头,默默地祈求上苍,让他的儿子,快些醒过来。
他全然没有注意,那窗花上的人影竟慢慢变了形状,只见它无声地旋转变化,最后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身穿铠甲,手持长刀的将军。
一个厚重低沉的声音,仿佛穿越时空之门,从另一个世界悄然而至:“二弟!别来无恙。”
那个被他遗忘了许久的记忆,在这一刻,涌上心头,那是个……极为寒冷的冬天……
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棵大槐树,两个瘦骨嶙峋的小小人儿,和一座看上去怎么修也修不好的破庙。
“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朱仁义!”
“我赵进阳!”
“愿效桃园之义,结为异姓兄弟,从今往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天地为证,若违此誓,天打雷劈。”
“大哥!”
“二弟!”
两个衣着破烂,身形消瘦的小孩紧紧拥抱在一起。如同两个可以随意被人抛弃的灵魂,在庞大的古槐树下,互相取暖。
可他们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活过这个冬天。
他们捂着饥肠辘辘的肚子,携手回到破庙,经过一番商量,决定一人出去找吃的,一人想办法修筑破庙里唯一的窗户。
赵进阳因为身体虚弱,破庙的任务便落在了他的身上,他顶着萧瑟地寒风,直到锤下了最后一颗钉子时,他才终于歇了一口气,可即便如此,他依旧冷得无以复加。
寒风带着刺骨的冷意,吹得窗外残败的草木簌簌作响。
赵进阳捂着发烫的额头,瑟缩在一床破旧而散发着腐臭味的棉被里,默默等着朱仁义回来。
“冷,好冷!”他苍白的嘴唇颤抖着,但只能绝望地仰头望天。
谁能来救救他?他看着那座巨大而又冰冷的佛像,佛像微垂的眼里尽是慈悲,可于他而言,那只是一块毫无作用的破石头,还不如身上的那坚硬如铁的棉被管用。
正在他胡思乱想之际,朱仁义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鼻青脸肿的他,全身上下更是没有一块好皮。
进门之前,他还特意扯了扯衣袖,想要掩盖住身上的伤口。
手中拿着的是还没手掌大的馒头,他一直没舍得吃,即便口水直流,他也强迫着自己忍了下去,与破庙里的二弟共享。
他努力咽了咽口水,直到走到赵进阳的面前。
他心疼地看着已经眼神迷离的赵进阳,终于,他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一般,咬了咬牙,将自己好不容易抢来的馒头全部递给了赵进阳。
“二弟!快醒醒,别睡啊!为兄给你带了馒头,你看看!”
一声声呼唤之下,赵进阳终于睁开了眼睛,他看着面前的馒头,舔了舔早已破皮的嘴唇。
“馒……馒头……”
朱仁义:“对,快吃吧!”
赵进阳看着近在咫尺的馒头,肚子也像是感应到了一般,咕咕地叫着,最后赵进阳实在忍不住了,便抓起馒头啃了一大口。
咀嚼时,那萦绕在唇齿之间的甜味让赵进阳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但他很快又停了下来:“大哥,给,你吃!”
朱仁义下意识地想去摸脑袋,却在他手臂微微一动时,手上的伤口牵连着其他地方的伤口一起,疼得他忍不住闷哼出声。
赵进阳:“大哥,你受伤了?”
朱仁义强忍着疼痛笑了笑:“去偷馒头的时候,那个老不死的竟然发现我了,他足足追了我五条街,好在你大哥我身手矫健,这才全身而退。”
赵进阳十分愧疚:“大哥!我真是废物!什么都帮不了你!”
赵进阳一边说,一边扭头看向一旁散落一地的书籍,他咬了咬牙道:“大哥,明天我就上山去,给你采点草药!”
朱仁义还想推辞,但看赵进阳一脸决绝,他便也不好再说什么。
寒风萧瑟,朱仁义很快也钻进被窝,他紧紧抱着赵进阳,两个骨瘦嶙峋的身体相互依偎,由对方传递过来的久违的暖意,渐渐将他们包裹。
尽管残窗被风吹的咚咚作响,可那一晚,他们睡得极为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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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破庙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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