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家府宅。

    卫太太终于如愿等到了那套花了整整二十两银子请古琅阁打制的新头面。

    她心情颇好地坐在妆奁前，将顶簪、挑心、分心、压鬓等依次拿起来，往?髻上簪戴。

    簪好了，她又贴近了铜镜，左左右右地转着头调整角度欣赏，满脸都是掩不住的喜色。

    “诶——”她忍不住就叫歪倒在一旁罗汉床上，正美美吃着酒的卫大人，“还不快过来帮我瞧瞧，你说改明儿咱们家办升官宴时，我就戴这套如何？”

    “升官？”

    卫大人两大碗饼子酒下肚，早就飘飘然了。

    迷迷糊糊乍然听到这两个字，他也顾不上砸吧着嘴回味了，猛地就站起身，差点一个趔趄趴倒在地。

    他赶紧甩了甩脑袋，就扶着桌椅跌跌撞撞地往卫太太身边凑。

    “圣旨已经下来了？！在哪儿呢？快、快拿给老子看看！老子就知道亲妹子办事准差不了！”

    “你就只记得你亲妹子！”卫太太喜事在前，难得没直接啐他一脸唾沫，倒吊着眉眼冷哼一声。

    “要不是你太太我脑子转得快，跟在你那亲妹子身后哄着、催着，她能这么快应承下来吗？还害得我被她家那几个小蹄子好一通编排，到了你这臭嘴里，倒全成了你那亲妹子的功劳了？！”

    “你给我看清楚了，”卫太太一把推开醉醺醺歪在自己肩头的卫大人，伸出指头点着自己，“这才是你该千恩万谢，哄着捧着的亲太太呢！”

    “是是是，”卫大人被她推倒在地上，挣扎了两下没爬起来，索性仰躺在地，咧嘴应道，“亲太太，亲娘子，你、你快把圣旨拿给你亲相公瞧瞧吧，我还、我还没……”

    他话没说完，就打了个饱嗝，头一歪，竟然就此醉死过去了。

    卫太太掩着口鼻，狠命拿帕子在身前挥舞着，没忍住一脚踢到卫大人身上。

    “没用的东西，老娘嫁给你真是倒尽了八辈子的血霉！问老娘要圣旨，老娘还没摸到呢，你去催你那亲妹子要去吧！”

    “草儿，草儿！”卫太太朝屋外喊了两声。

    倒座房烧火的小丫环赶紧跑了进来，就听卫太太骂道：“没眼力眼力见的东西！还不快把你家老爷抬床上去，受了凉还得花老娘的银子请郎中抓药。”

    草儿赶紧过去拉正躺在地上打鼾的卫大人，可她哪里拽的动，动作一慢，自然又招了卫太太一通好骂。

    “干这么点儿活就磨磨蹭蹭的，你没吃饱饭啊？白给你发月例银子，供着你吃喝拉撒了！”

    草儿不敢吭声，她低头看着自己饿的凹进去的肚子，咽下委屈，卯足了劲儿去拽卫大人。

    卫太太还不满意，“都是伺候人的，怎么人家侯府里的丫环各个机灵利落，到了我家里，就摊上你这么个不顶事儿的东西呢，银子没少花，使唤起来却不像是个全活人，你等着吧，这次升官的圣旨下来，我就发卖了你，重新买几个可用的丫头使唤！”

    她正抱怨着，外院突然传来了叩门声。

    卫太太转头就是一脚踹在草儿身上，“你是死人啊，还不快开门去！”

    草儿赶紧放下卫大人，忍着疼跑出去，卫太太皱眉瞪了眼还昏死在地上的人，突然又想，这不会是升官的圣旨到了吧？！

    她就说嘛，一个监造火器的武官，对侯爵家的太太来说，那就是拿牛刀去宰鸡，她等了这么些日子，也是时候该办成了。

    偏这小姑子当初还装出副为难的样子，说什么“这事儿急不来”。

    瞧瞧，这一说到不升官，哥哥嫂子没办法给她撑腰，她这不就麻利的把事情办成了吗！

    亏她哥哥还整日亲妹子长、亲妹子短的，可他这亲妹子简直就是个白眼狼，刀不砍到她自己身上，那都不知道着急的。

    想当初，公爹为了让她能够体体面面的嫁到侯府，统共那点儿积蓄，大半都拿去给她置办嫁妆了，她倒好，自己在侯府吃香的喝辣的，还得自己这个做嫂子的求着她，给她亲兄长讨官做！

    卫太太气呼呼地哼哼了两声，转念却又想起，这样大喜的日子里，万不可败兴，免得坏了运道。

    她赶紧拿起口脂又往唇上添了点颜色，挂上自觉十分得体的笑容去迎接圣旨。

    人还没走出屋子，她突然又想起来，这接旨好像还得摆香案焚香。

    可家里哪有那些东西啊。

    也不知道去佛寺拜佛烧得那种香行不行？

    不过有就比没有的好，卫太太可不愿意在传旨的官儿面前失了礼数。

    万一影响了日后的晋升可就不妙了。

    草儿带着人进了屋子，就看到自家太太正蹲在靠墙的那排矮柜前，手乱脚乱地翻找着。

    “太太——”草儿试探着唤了声。

    “叫什么叫，没看到你太太在忙着吗？还不快过来搭把手，到底我是主子，还是你是主子啊？！”卫太太头也不回，没好气道。

    “太太，”草儿看了眼站在自己身边似笑非笑的妈妈，壮着胆子又唤了一声，“太太，有贵客到了。”

    “知道，知道！要不是贵客，我能这么忙活吗？！”

    “不劳卫家舅太太招待，奴婢就是奉命来给您送几个人。”

    女的？

    还叫她舅太太？

    卫太太这才反应过来，不是传旨的来了。

    也不早说，害她白忙活这么久！

    卫太太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过身来，看向声称给她送人来的婆子，倒是眼生的很，卫太太肯定自己没见过。

    定是小姑子指望着自己这个嫂子帮她收拾侄女，又知道娘家人手头紧，担负不起太多下人的开销，生怕她兄长的升官宴忙不过来跌了份儿，这才紧赶着给她送帮手来了。

    看来他们家真是好事将近了！

    卫太太登时喜上眉梢，但她转念又想，这婆子她又没见过，肯定就是小姑子那里排不上名号的粗使婆子。

    自己可是正经的官家太太，可不能在这等没体面的仆妇面前喜形于色，失了颜面。

    她赶紧端起架子正色道：“什么人啊？还不快带进来给我问安，我也好尽早挑选挑选。”

    草儿惴惴不安地看向身旁的妈妈，却见她面色如常地拍拍手，原本停在院中的婆子小厮们，便将捆来的那家人押进屋子，有序的一字排开。

    “这、这……”

    卫太太登时大惊，颤抖地指着正中的那个婆子道：“这不是陈妈妈吗，怎么回事？你们怎么把她捆了，押、押到我家来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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