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瑜也有些惊讶，她实在无法将这个词，跟那个光风霁月，直至身死都未有妻妾子嗣的人联系起来。

    她想了想道：“或许是其中有什么误会吧。”

    到底是救命之恩在前，崔珍也不好在背后对恩人多加编排，她看看崔瑜，又看看玉书，郑重问：“下月太后千秋，两位裴侯定也在伴驾之列吧？”

    “应当是吧，”崔瑜略加思索，她对景明六年千秋宴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只记得两年之后那场迫使太后撤帘的变故，也正是发生在广梁行宫的。

    但今年这场千秋盛会，裴家身为太后母族，自是理当随驾的。

    崔珍得她肯定，连忙语重心长地叮嘱：“四妹妹，你这一路，定要加倍小心这位小裴侯，敬而远之为妙，千万不要被人占了便宜。”

    崔瑜鲜少看她这般严肃的模样，点点她皱起来的眉心，失笑道：“三姐姐宽心，即便同行，男女宾客又岂会混在一起呢。”

    崔珍这才稍放了心，转而说起了去华严寺上香的事情。

    最近府里事多，韦氏方将想带着崔珍崔瑜两个姐儿去上香的事情禀了，老夫人便痛快地允准了。

    时间正是定在了明日。

    有了之前刺杀的事情，这次除了驾马的小厮、随行伺候的丫环婆子，老夫人还点了一队府兵随行护卫。

    第二日请完早安，韦氏便带着两位姑娘向老夫人辞行，三位主子分乘两架马车，崔珍崔瑜各带一个贴身丫环同乘，其余丫环婆子则带着茶点吃食登上最后一辆车架。

    随着二太太一声令下，一群人浩浩汤汤地向着华严寺出发。

    正逢十五，本便香火旺盛的华严寺更是香客云集。

    还未至寺边，马车已经行进极慢了。

    等走走停停到了寺门边下车，已是巳时过半。

    崔珍揉揉有些发麻的腿，同崔瑜一前一后走下马车，跟在韦氏身后，由僧人引着走进了大殿。

    韦氏带着姐妹二人恭恭敬敬地点香，虔诚叩拜。

    崔瑜起身时稍稍看了眼周边，跪在蒲团上念念有词的贵妇闺秀中竟有不少熟悉面孔，只是佛像金身在前，谁也没有贸然在殿中寒暄。

    一行人上完了香，韦氏在每月常例外又极是阔绰地出手添了一大笔香油钱。

    崔珍耐不住性子，拉着崔瑜去求签。

    姐妹两个接过签筒，先认认真真地磕了几个头，然后双手微摇，各得了签文出来。

    崔珍拉着堂妹一路兴致勃勃往解签处走，可还没等靠近，就让眼前这看不到尽头的人群浇了一盆冷水。

    她发怵地看向崔瑜，崔瑜也正转脸看她，姐妹俩相视一笑，同时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无奈和退意。

    当即双双决定，还是去别处逛逛为妙。

    两人挽着手逆着人流走去，解签僧人似有所感，朝她们的方向看去，他先是神情稍动，倏而微微一笑，闪烁着眸光低下头去，继续替面前信众解起签文了。

    崔珍饶有信心的对崔瑜道：“古人都说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们这次抽到的定然是上上签！”

    崔瑜笑着点头，正要说话，韦氏身边的楚妈妈便寻了来，施礼道：“二太太和定国公夫人还有冯家太太去厢房吃茶了，请两位姑娘千万别逛远了，累了便过去歇息吧，咱们在这里用了素斋再回府。”

    崔珍喜不自胜地应是，又被旁边一座满置灯烛的大殿所吸引。

    两人走进去，却是处专供信众点灯的殿堂。

    每盏燃烧着的灯烛下，都压着张洒金红纸，写着被祈福人的名姓。

    崔珍上前问了香烛钱，守灯僧人却不收，只道需用心叩拜九十九次，便可燃灯。

    这次，姐妹俩同样痛快的很，当即便在蒲团上跪下，钟鸣九十九声，两人互相搀扶着起身，在洒金红纸上提笔，仔细写下家人名姓。

    僧人替她们放灯，崔瑜头尚且有些晕，就听崔珍“咦”了一声，惊奇道：“怎么还有压着无字条的呢？”

    守灯僧人笑而不答，敲着木鱼，目送姐妹两人摇摇晃晃地走出大殿。

    候在殿门边的玉书和画眉赶紧上前，各自扶稳自家姑娘。

    这么多个头磕下去，饶是两人再想多走走看看，体力也实在支撑不住了，只好由寺中的小沙弥引着，去厢房歇息。

    韦氏正跟几位端庄典雅的贵眷说着话，就见她们满是疲色地走了进来，不由惊道：“这是做什么去了？”

    崔珍把话禀了，韦氏身旁的定国公夫人便笑道：“果真都是纯善孝顺的好孩子。”

    两人硬撑着挨个给各位太太们问安，礼行到一半，便不知被哪位官家太太扶住了，她笑容慈和道：“姑娘们都累了，快别拜了，坐下吃口茶，用些点心歇歇吧。”

    刚坐下，便有年纪相仿的姑娘过来搭话，问是在哪儿点的灯，崔瑜答了话，便有几个姑娘去太太们那边说了几句话，结伴出了厢房。

    这时候，从府里带来的茶点小食也派上了用场。

    韦氏吩咐了声，楚妈妈便带着丫环们鱼贯捧着攒盒走进来，不一会儿，便将果子糕点摆满了方桌。

    崔瑜合着眼睛养了会儿神，头不晕了，便净了手，用了几块玫瑰酥，饮了口热茶，这才恢复了些力气，旁边凳子上的崔珍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幸而到了用斋的时辰，小沙弥进来请人。

    各府的太太姑娘们互相礼让着往斋堂走。

    崔瑜这才发现，冯姝月和姜采薇也在这间厢房里，只是她们俩恰巧坐在房间的另一头，自己进来时又头昏脑胀的，所以并未发现。

    这一眼对上去，冯姝月倨傲地收回视线，昂着脑袋跟着人群走了出去，姜采薇倒是没走。

    她神情难得有些纠结，脚步慢了半拍，踟蹰着朝姐妹俩走来。

    “崔三姑娘，”姜采薇语带愧疚地看向崔珍，“上次打扰你养病，对不住了。”

    “啊？”崔珍略显茫然，她约莫记起前几日有人在明辉堂闹了一场，可究竟是谁，她却并不知晓，只能疑惑地看向崔瑜，见堂妹点了点头，她才大方道：“不碍事。”

    姜采薇松了口气，又将犹疑不定地视线转向崔瑜，语调里竟隐隐透着些压抑的怒气，“崔四姑娘，是你告诉我祖母，我跟着她溜去了靖阳侯府吗？你可知道，我的丫环们因此受了多大的责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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