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姜姑娘漏夜寻我，所为何事？”褚妙清皱眉，从案头书卷上抬起眼，冷冷看向面前满脸热切的姜采薇。

    她好歹也是国公府正经的千金小姐，怎么会如此不知礼数？

    褚妙清对自己的嫌弃，姜采薇浑然不觉，虽然褚妙清的态度让她有些不知所措，但她要报恩的想法，却丝毫不会因为褚妙清的冷淡而有半分动摇。

    “褚姑娘，”姜采薇想好了措辞，定定道，“我很感激你今日为我说话，若非有你仗义执言，拒绝了冯姑娘的提议，我肯定丢脸的很，因而，我是来寻你报恩的！”

    褚妙清闻言一阵迷茫，耽搁了会儿功夫，才明白她在说什么，当即不屑道：“姜姑娘想是误会了，我今日所为，俱是为了我自己，你万不用自作多情，更用不着跑来感谢我。”

    她竟是如此施恩不图报之人！

    姜采薇震惊之余，更是对褚妙清好感倍增。

    她本来便是个闲不住的性子，本来以为最近要跟这群张口礼法，闭口规矩，端庄无趣的闺秀们整日待在一处，定然是无聊得很。

    没想到她们之中，竟然还会有如此与自己性子相投之人。

    她当即拍着胸脯道：“褚姑娘，没想到你如此侠义心肠，我们性子相仿，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你千万不要跟我客气，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你尽管提！”

    不待褚妙清搭话，她又眼尖地看到了褚妙清手上的书卷，三两步凑过去道：“褚姑娘，你喜欢看书啊？我这次也随身带了很多话本子，写得都是江湖上有名的大侠云游途中的轶事，你肯定也喜欢得紧，我这便去拿予你看！”

    “姜姑娘莫非听不懂人话？”褚妙清眼看着她莽莽撞撞地跑过来，险些碰倒案几上的茶盏，沾湿自己手里的诗文选集，连忙拿着书站起身来，退离姜采薇身边三丈远。

    她先仔细看了眼手里的书卷，确保没有破损，这才冷眼对向面前一脸茫然的姜采薇。

    “姜姑娘，我看在你我祖辈曾一同追随太祖皇爷征战疆场的份儿上，不与你计较你今日的失礼，你为何一再侮辱于我？若你还对定国公府的脸面有分毫顾及，那便请你识趣些，马上从我房间里出去，否则，我也只好如你这般，出口无德了！”

    “褚姑娘，你是不是误会我了？”姜采薇被她说得愣住，忍住委屈，急急解释道，“你帮了我，我感激你还来不及，怎么会反而侮辱你呢，我真的是来寻你报恩的！”

    褚妙清冷冷笑道：“如此说来，姜姑娘是不肯走了？”

    姜采薇倔强地点点头，满脸视死如归的豪情，“褚姑娘，我们都是敞亮人，我诚心欣赏你，真心想要与你交好，你若是对我有什么误会，尽管说来，我一一解释与你，若真是我无意之中惹恼了你，那我自然随你出气，绝不还口！”

    “姜姑娘可真是牙尖嘴利，颠倒黑白，这样说起来，我若是不骂你，反而是白白浪费了你的一番‘好意’，不领你的情，更不及你率真诚挚了！”褚妙清气得连说三个“好”字，“那我还得先谢过姜姑娘直爽了！”

    姜采薇不明白自己这样真诚的一番剖白，怎么会再次被褚妙清误解，但又怕再度开口，会更加惹她不快，只好闭嘴，诚意满满地静静等待她为自己解惑。

    褚妙清见状，又是深吸一口气。

    方昂首凉凉道：“姜姑娘入内之时，难道不曾看到我在看书？你漏夜来访，本便是失礼，看到旁人在忙，还一再逗留，聒噪搅扰，将我逼至开口逐客的地步，竟然还不肯离开，敢问你究竟为何？难道自己学问不济，便见不得旁人用功努力，非要有人陪着你一起堕落才可？”

    “褚姑娘怎么会如此想我？”

    姜采薇大惊，忙不迭解释道：“我才没有那样恶毒的心思，只是急着向姜姑娘道谢，又以为姜姑娘跟我同为不拘小节的性子，这才漏夜登门，姜姑娘千万不要误会，再说了，我们只是诗文不及冯姑娘，怎么就堕落了呢？”

    “刚才还说任我出气，绝不还口，这才多少功夫，你便又给我扣了个小肚鸡肠的帽子，姜姑娘的报恩，还真是不同常人啊，”褚妙清刚出了点儿恶气，又被姜采薇一句话勾起了满腔的怒火。

    姜采薇满脸无辜，她实在想不明白，白日那个善解人意的褚姑娘，怎么突然变成了这般胡搅蛮缠的样子，但是自己确然欠了她的情，忍让她些也是应当的。

    想到这儿，姜采薇暂时歇了出言辩驳的想法，表示请褚妙清先说。

    可没想到褚妙清非但没有被她这番胸襟所感动，反而怒气更甚，连连冷笑，口不择言道：“姜姑娘，看来我往日里还真是小瞧了你，只道你粗鲁莽撞，却不知道你还有这般气人的本事！”

    “不准开口！”她怒视着再度想要说话的姜采薇，提前喝断。

    又道：“少在我面前狡辩，就算你再怎么无知愚昧，不通诗文，起码的礼义廉耻总该知道吧，我虽不及你出身公府，但也是正经的勋爵人家小姐，你竟然拿那等混江湖的下九流游子羞辱于我，还敢大言不惭说自己是来报恩的？！”

    “如今被我拆穿，又摆出这副委屈无辜，却偏生胸襟宽广，不愿意与我一般见识的模样，莫非你这般惺惺作态，做错事的人就会变成我了吗？”

    她冷哼一声，“姜姑娘不若出去随意寻个人，将你我今日这番口角尽述，看人家是说你无礼寻衅，还是说我不肯容人！”

    姜采薇险些被她这番话呛出泪来。

    褚姑娘怎么能这般瞧不起那些侠肝义胆的武林游侠呢，还拿那些酸腐文人的话，去玷污那些行侠仗义的大侠？

    她竟然还说自己是惺惺作态，姜采薇平生可是最看不惯那种人了！

    “罢了，”姜采薇深觉自己看错了人，又是屈辱又是难堪，只想赶紧还了褚妙清的恩情，好彻底跟她两清。

    “全当我看走了眼，褚姑娘既然看我不顺眼，我也不勉强你跟我做朋友，你只管提个要求吧，我帮你做一件事，便算我还清你今日之恩了。”

    她说完又急急补充，“不过你让我做的事情,可万万不能违背道义！”

    “好啊，那你便去替我寻个能赋出千古佳作的先生，来教我作诗文吧，”褚妙清看着姜采薇霎时僵住的神情，满目嘲讽，“怎么？是我提的这个要求有违姜姑娘的道义.还是姜姑娘你做不到了？”

    她再也不耐跟姜采薇浪费功夫，抱着书走到门边，一把打开格子门，“那便请姜姑娘立刻离开吧，下次大言不惭，让别人随意提要求之前，还是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吧！还有——”

    “我实在想不出，我有什么事情是需要姜姑娘你这种人帮忙的，大概你唯一能帮我做的事情，便是离我远远的，再别打搅我，所以，请姜姑娘千万不用再来寻我报恩，也别再张口‘我们’，闭口‘相仿’了，我可是正经读书识礼长大的，跟姜姑娘可不一样！”

    “什么叫我这种人？！”姜采薇被她这样驱赶，顿觉丢脸，“我本是好意来寻你报恩，你瞧不起我，又提这种要求为难我，我都忍了，你何必这样咄咄逼人呢！”

    褚妙清正要反唇相讥，东厢房的门缓缓开了，冯姝月拢着披风，满面怒气地走出来，扫视两人道：“二位姑娘难道不知道现在是何时辰吗？”

    不知怎的，姜采薇竟被她这一眼看得有些发虚，她转念又想，大概便是才情不及她，气势这才矮了她一截吧。

    可是既然已经闹到了此等地步，怎有不辨个清楚明白的道理。

    褚姑娘不是让她寻人评理吗？她这便去！

    她当即就向冯姝月道了个歉，转身走向这所四合院落里此刻唯一没有掌灯的所在，“崔四姑娘。”

    姜采薇叩门道：“我祖母时常夸赞你懂事明理，我们这般争执，定然也搅扰了你的清梦吧，不如请崔姑娘别再置身事外，出来帮我们断个是非，若你说得准，我便自此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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