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做？”素心笑了一下“娘娘还等着看冯姑娘的心意呢，德成，聪明是好，可若是聪明的过了头，那便没那么好了。”

    德成脸色一肃，赶紧再次行礼，谢过素心的教导。

    素心不再多话，走出瓷窑，去向太后娘娘回禀。

    “你说，冯氏到底是想做什么呢？”太后难得闲暇，正坐在紫檀贵妃椅上，晒着日光，悠然自得地修剪着面前的牡丹花。

    这个时节，牡丹本是不会开的。

    可是太后娘娘想看，那自然便会有千千万万的人，想尽办法让牡丹盛放于秋冬之季，只求能够讨得太后娘娘的欢心。

    “奴婢不知，”素心接过太后递过来的裹着红锦缎的金剪子，恭敬道，“但左不过是哄娘娘开怀的玩意儿罢了。”

    太后摇头失笑，眉眼间却罕见地染了愁色。

    冯氏要做什么，她不在意，甚至就连冯氏这个人，她也懒怠多问，她真正在意的，是冯家和裴昭。

    不管冯氏再怎么蠢笨，再怎么不得她的喜欢，但为了稳住冯家，太后是一定会允准冯氏入宫的，总归这人也不可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翻出什么风浪，太后为难的不过是册封冯氏一个什么样的位份。

    几个十几岁的闺阁姑娘，无论是蠢笨些，还是聪明些，在历经两朝，临朝六载有余的太后看来，区别并不大。

    同样的，在太后眼里，她们真正能起到制衡冯家作用的地方，也不在于她们本身的才华智慧，而在于她们的身份，在于她们背后的家族。

    所以如今仅存的开国公府姜家的姑娘，以及父亲虽不袭爵，却战功赫赫封疆一方的崔家姑娘，都被她一起带来了行宫。

    可是太后没有想到，这四个人里面，虽然没有人展现出超乎她预料的聪敏睿智，却偏生有人生出了超乎她预料的蠢笨狂悖。

    若是放在几日之前，只要侄儿提出，太后可以毫不犹豫地给崔瑜和裴昭赐婚，即便她比姜氏聪慧，可姜氏到底也是顶着开国公爵孙女的身份，这便足够让冯家退让，暂且舍下中宫之位，令冯姜二人并尊，好留给她瓦解冯家势力的时间。

    但姜氏却偏偏做出了那样的事情，太后想起来都觉得可笑。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至于褚氏，太后虽然将褚氏也一同带来了行宫，但却根本没有起过册封褚氏的念头，要怪，那便只能怪她骨子里流着褚家的血。

    所以姜氏出事之后，这几个人里面，太后心里已经择定了冯氏和崔氏，可她没有预料到，裴昭那日面对崔家姑娘，竟然会是那样的表现。

    太后对这个几乎可以说是在自己身边长大的侄子太过了解，所以尽管裴昭矢口否认，但他昨日在绛英园的慌乱紧张，太后悉数看在眼里，若说他丝毫没有对崔瑜动心，太后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可他到底动心到了什么样的地步呢？

    太后不否认，崔瑜确实生了一副好相貌，侄儿对她，若只是出于相貌，心生好感，那便好说，崔氏生得再好，可是只要用心寻找，这天底下，也总不至于就再也寻不出一个能与她相较的女子。

    但若并非如此呢？

    裴昭四年前曾经去过冬州，太后是知道的，崔家这位四姑娘当年可也是在那儿的，若是侄儿的心意便是自那时而起，一往而深呢？

    幼子生性凉薄，这些年又因为朝政之事与自己生出许多隔阂，太后的慈心，自孝惠太子无辜殒命，便只能悉数转移到了裴昭这个侄儿身上，寥慰她自己心中的隐痛。

    时至今日，太后看着裴昭，就如同看到了当年纯孝赤诚的孝惠太子，只要裴昭尚且与她同心，她便可以暂时忘却当年不得以而为之的那一桩事，仍旧当自己是个好母亲，因而若非迫不得已，太后也不愿意再经历一次至亲离心的痛苦。

    但是，这京师的勋爵重臣之家，却显然是很难再寻到这样一个像崔瑜似的，家世门第适宜与冯氏抗衡的闺秀了。

    太后要试裴昭对崔瑜的心意，可是这其中的苗头，又万不能让冯家有半点儿察觉，正巧凭今日之事，可以名正言顺地让冯氏留在行宫里养伤了。

    太后沉声吩咐，“去传我的口谕吧。”

    靖阳侯府的教养，太后心里有数，崔家的姑娘们是绝对不可能与外男私相授受的，更何况看崔瑜的样子，也不像是与侄儿有旧。

    如今，她只能祈祷侄儿用情不深，不要让她为难。

    素心应声来到披香苑。

    崔瑜正坐在厢房里，看崔珍写给她的家书。

    临行之前，她听了玉书的描述，本便对那借昭平侯之名送膳的人有了猜测，现在又看到崔珍在信中说，已然捉住了幕后之人，却被那人侥幸逃脱，又道那人着实可恶，冒充裴氏族人不成，竟转而假冒文信侯世子。

    崔瑜看着文信侯世子这几个字，之前的猜测像是得到了某种程度的验证，她想起前世，心里古怪之感更甚，再看崔珍写，她正打算绘制画像，命家中小厮尽快捉拿那用心险恶，毁人名声的登徒子归案。

    崔瑜赶紧提笔，请堂姐稍安勿躁，言信中多有不便详说之事，等她回府，再细细商讨此事。

    她吹干墨迹，将信纸塞到信封里，刚封上火漆，便看到素心走了进来。

    “崔姑娘安好，”素心墩身施礼。

    崔瑜连忙侧身避让，将素心扶了起来，“素心姑姑多礼了，可是太后娘娘有什么吩咐吗？”

    模样生得好，处事又大方，也无怪小侯爷动心。

    看来崔姑娘，即便做不成太后娘娘的儿媳，定然也会是太后娘娘的侄媳了。

    素心虽不能将太后娘娘的想法告知崔瑜，但言谈之间，却不由自主地多了两分尊敬。

    这份改变，看在崔瑜眼里，反而增添了她的担忧。

    只听素心又道：“却不是什么吩咐，大裴侯昨日向太后娘娘提起，行宫虽则距离京师不远，但两地民俗却有不同，皇上和太后娘娘明日有意微服走访民间，念及姑娘们也是久居深闺，难得有此机会，特招姑娘们随行同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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