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的寺庙和显贵人家，照例也会在腊八节当天设下粥棚施粥。

    用完了早膳，二太太便奉老夫人的命，带着蒋氏去张罗送粥和施粥的事情，崔瑜兄妹几人也按着常例，披上斗篷，结伴往绘芳园走。

    丫环们抬着满盛着腊八粥的罐子跟在后面，等着小主子们把粥涂抹在花树果木之上。

    卫姑娘被大太太推了一把，就一脸难色地跟上了几位公子姑娘的脚步，走在这群俱是锦衣华服的公子姑娘们身后，她身上的旧衣，更是显得显眼的很。

    她就有意跟前面的人隔开了一段距离，好像生怕惹了这群金尊玉贵的小主子们嫌弃似的。

    崔琬看看旁边又在亲亲密密地说着小话的两个妹妹，倏然停住了步子，转身朝卫姑娘扬起了温婉的笑容。

    “卫家妹妹莫不是不好意思了？我家这两个妹妹，就是自幼关系好，连我这个做姐姐的都及不上，所以你千万不用多想，她们不是有意要孤立你的，你快些跟上，我陪着你一道走就是了。”

    崔珍本是在跟崔瑜说上月初雪时的事情，听堂妹说起在行宫陪着颖昌长公主堆雪狮子，她正想提议等抹完了腊八粥，今日也一起在府里堆一个，冷不丁就听到了崔琬这句话。

    “我们都是不懂事的，只二姐姐你一个人知道待客之道，”崔珍睁圆了眼睛瞪向崔琬，“你是不是就是这个意思？又何必说的这么委婉呢，也不怕人家听不明白，反倒浪费了你的心思，你若是不好意思直说，那我替你说了便是。”

    崔琬当即委屈道：“三妹妹真是误会我了，若是我哪里惹了你不开心，给你赔礼便是了，你就当是看在今儿过节的份儿上，宽宥了我这个姐姐吧。”

    崔景一头雾水地看看莫名起了口角的堂妹们，再看看远远跟在后面，似乎是为这场争执手足无措、快要哭出来的人。

    卫姑娘确然是很可怜的。

    崔景赶紧劝和，“两位妹妹都没有错，怪我们几个做哥哥的，没留意到外客，大家都等卫姑娘几步，一起走吧。”

    崔珍气他看不出崔琬的小心思，暗骂一句呆子，但到底也止住了步子，站在原地等着卫姑娘跟上。

    “都是我脚程慢，给公子姑娘们添麻烦了，”卫姑娘赶紧加快脚步追上了前面等着的人。

    崔珍历来瞧不上卫家人的做派，又习惯了对肖似崔琬的人避而远之，但此刻看这位卫姑娘却跟她过去接触过的卫家人有所不同，也不像崔琬那样阴阳怪气，不禁也为自己方才对她的冷落生出了一丝愧疚。

    等大家合力抹完腊八粥，她便提议道：“今儿是咱们今年头一次一起赏雪，不如今日中午便一起凑份子吃顿锅子吧？卫姑娘是外客，她的那份儿，我便替她出了。”

    兄妹几个都觉得她这个主意好，各自掏了二两银子出来，叫膳房的妈妈们片了各式肉类和时鲜的蔬菜，让调好了蘸料再配上几坛琼花露，直接送到绘芳园的凉亭子里去。

    膳房的妈妈们活计做的快，兄妹几个还在往雪狮子上装点金玲彩线，两排小丫环便已然跟着管事的妈妈们将锅子抬了来。

    除了兄妹几个点名要的菜式，还有几个雕漆食盒里装的是酒糟的鹅掌、淮白鱼之类的小食。

    为首的婆子上前行了礼，命丫环们将锅子点上，她便站在一旁教几位小主子们按着什么次序将各式肉、菜添进锅子里最为相宜。

    崔珍最怕被人念叨，忙不迭道：“我们知道这个，妈妈们不用费心，老夫人和老爷太太们那里应该也快传膳了，你们快回去忙吧。”

    管事的妈妈只好行礼告退，又叮嘱道：“这琼花露虽然不是烈酒，但公子姑娘们也请千万不要贪杯，定要温热了再吃，连酒盏也要先烫过的，若是吃了冷酒，身上怕是会不舒坦。”

    大家一起应了，崔珍就又叫画眉：“你去看看大嫂嫂回来没有？若是回来了，便问她要不要带着聿哥儿跟我们一起吃。”

    画眉应是去松鹤斋请人，却是正巧碰上二太太带着大奶奶从外头回来。

    二太太抖着斗篷上落下的积雪，听了回禀，便将画眉领去老夫人面前告状。

    “真是养了好大一个没良心的丫头，”她笑骂道，“如今连凑份子请客，都没我这个做母亲的份儿了，娘，您这次可再不准护着她，要给媳妇做主了！”

    “珍姐儿倒是还成，好歹还记着她大嫂嫂和小侄儿，”老夫人指着蒋氏和聿哥儿笑道。

    “她那些个哥哥妹妹才真正是该打，竟然把咱们全都一股脑儿的给抛到脑后去了！这可不能如了他们的意，咱们今儿也做次那讨人嫌的，去，将老三媳妇也叫上，咱们一起沾沾令娴和聿哥儿的光，寻那几个哥儿姐儿蹭锅子吃去！”

    “就等您这句话呢！”二太太笑着站起身，接替芙蕖扶住老夫人，一行人撑着伞往绘芳园走。

    “祖母？！”兄妹几个正说笑着等大奶奶，一抬眼就看到了老夫人和太太奶奶们的身影，都赶紧站起来行礼让坐。

    二太太拿乔道：“我们可不敢，这既没掏银子，又没收到邀请，这会儿还是自己舔着脸来的呢，哪能坐什么主位啊，回头惹的公子姑娘们赶客，我们岂不是没脸？只请赏我们个矮凳坐着，用几口你们挑剩了、吃不惯的也就是了。”

    居长的崔昱一时被母亲唬住，崔晔赶紧上前解释，“都是我们想的不周全，原该一起去请的，却只想着天寒地冻，担心会连累长辈们受风，这才没敢开这个口，如今长辈们既肯赏脸来了，我们心里都不知道多开心呢。”

    他说话的功夫，崔瑜已经叫丫环们把凉亭边悬挂着用来挡风的帷幔放了下来。

    二太太这才肯扶着老夫人往主位去坐，笑道：“既是这么着，我们也不白吃你们的——”

    她说着便也掏了银子出来，命喜鹊拿去膳房，“只吃锅子到底单一了些，再叫他们架台炉子过来，也好炙些肉来给我们吃。”

    不一会儿的功夫，喜鹊便领着膳房的妈妈们重新抬着炙肉的炉子过来，凉亭内外也飘散起了炙涮各类肉菜的香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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