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琬略显尴尬地低下了头。

    偏玉弦和玉翘还在那里说着话。

    “这只镯子姑娘先前不是让你放到那几口箱子里，一起送去冬州，给窦家姑娘吗，怎么还在这儿呢？是不是你办事毛手毛脚的，又给落下了？”

    “才不是呢！”玉翘气呼呼地哼了一声，“那位窦姑娘，就是个铁公鸡，往年大家互相赠送节礼，偏她次次装不懂，好歹也是正经的官家姑娘，不想赠东西给别人，那也就别伸手讨人家的东西呀，可这位窦姑娘倒好——”

    “不论谁人赠礼，她竟然都要舔着脸凑过去伸手要，不管人家多珍贵的东西她都想拿，真是够不知羞的，我都替她害臊了，”玉翘嘲笑道。

    “那么多年了，姐姐可曾见过窦姑娘往外掏过东西？这么个吝啬鬼，赏她一枚铜钱都是我们姑娘好心，她哪儿配收我们姑娘这么好的镯子！”

    “好你个小蹄子！”玉弦扬眉拧她。

    “竟然敢做起姑娘的主了，我们姑娘是什么人物，几时跟这种货色一般见识过？区区一只镯子罢了，她既然爱贪个小便宜，姑娘也就当打发乞丐了，用得着你多事！”

    崔琬再也听不下去了，她蹭的一下子站起身，低着头一言不发地冲了出去。

    “二妹妹这是怎么了？”崔景被手里那张洁白无瑕的白虎皮吸引住了目光，冷不丁身边一阵凉风刮过，抬眼就看到他那个往日里最是文弱的二堂妹崔琬身姿矫捷地跑了个没影。

    崔珍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崔景满头雾水地看向兄长和妹妹们。

    怎奈崔珍笑的直不起腰来，根本腾不出工夫替他解惑；崔昱神色复杂地站在旁边，眼神略显无奈和赧然。

    崔晔和崔瑜则是一副毫无所觉的模样，这会儿竟然已经一唱一和地讨论起了哪州哪府分别盛产什么样的皮毛了。

    崔景想不明白，索性便不想了，二堂妹身子有了起色，总归也是件好事情。

    等大家都选好了兽皮，各自散去，崔珍才慢慢缓过气来，带着笑意坐回崔瑜身边，满脸稀奇地问道：“四妹妹，冬州真的有这么一位窦姑娘吗？”

    崔瑜被她这副鬼灵精怪的模样逗得弯起了唇角。

    玉弦便替自家姑娘答道：“三姑娘听岔了吧，什么豆姑娘、米姑娘的？冬州哪有这么号人物呀？”

    崔珍彻底笑瘫在崔瑜肩膀上，指着玉弦和玉翘道：“我不行了，四妹妹，你从哪里淘换来的这么机灵的两个丫头，改明儿我也要去寻几个放在身边，看那位还怎么跟我阴阳怪气地说话！”

    她又笑了好一会儿才堪堪收住，又有些可惜道：“方才我听她们说的有模有样的，还以为冬州真有这么一位跟我那好姐姐一样作态的人呢，原来竟都是假的，倒没法介绍她们相互认识，看看到底是哪个更吝啬些了。”

    崔瑜出手历来大方，针线房的妈妈们得了赏银，也愿意替她做活，赶在年节前便按着各位主子们的身量，将斗篷做好了。

    管事的钱妈妈亲自领着丫环们给崔瑜送过去，“姑娘试试看，若是有不合适的地方，奴婢们这便拿回去改，保准叫主子们年前便都能穿上。”

    还有些裁剪时剩下来的毛皮也被她连同斗篷一起送了回来。

    玉婵伺候崔瑜披上斗篷试了试，大小正合适，其他几位主子的斗篷也被送了过去，大家试过了，都说合适。

    崔瑜便又叫玉弦拿银子来赏针线房的人，“难为妈妈们快年节了还为我们忙活，拿去买些好吃的、好喝的，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还有剩下的这些料子——”

    她指指丫环们捧在手里的十来块大小不一的毛皮，“若是不嫌弃，便请拿回去做些暖手抄戴着御寒吧。”

    钱妈妈唇角翘的更起，却赶紧行礼推辞道：“都是奴婢们应当做的，还叫四姑娘破费，真是……”

    玉书便过去将那把银豆子塞进钱妈妈的手里，“妈妈若是再跟我们姑娘客气，姑娘日后可不敢再劳烦您了，这要是有了什么活计，还得去府外寻人做呢，大家也都忙活了一年了，您便快些拿去，分一分，一起过个好年吧。”

    钱妈妈这才肯收下，又说了几句吉祥话，才带着手底下的丫环们回去。

    过了小年，家塾才正式停了课，府里送节礼、禀事的人络绎不绝，崔瑜父母兄长的家书，和给家里人的节礼也都送回了府里。

    老夫人差人来请，崔瑜和崔珍便放下手里正做着的堆花去松鹤斋主屋。

    卢氏心细，哪样礼物是送给谁的，礼单上都写得清楚明白，样样都合收礼人的心意，只在给女儿的家书里藏了私心，崔瑜回房拆开来看，里面足足塞了万两银子的银票。

    五公子崔昀有样学样，也悄悄多给了胞妹几千两，还跟她说，等这场战事结束，爹爹便会回京述职，到时他和娘也一起回京来看妹妹，又嘱咐崔瑜定然要照顾好自己，过节也不准贪杯。

    崔瑜眼角有些热。

    玉弦几个赶紧凑过来凑趣，哄得崔瑜重新露了笑。

    眨眼便到了除夕，侯府装点一新，各院各屋都悬挂了琉璃彩灯，连树枝上都扎满了羽纱堆叠的各式花朵。

    子孙们站定在崔氏宗祠前，二老爷主祭，三老爷陪祭，其余主支旁系的子孙们也各司其职，有献爵的，有献帛的，有捧香的，也有展拜毯的。

    行完祭礼，大家又随老夫人走到正堂，女眷们走入屋内，男子们则按着辈分和序齿，从内仪门依次站到正堂门槛边，将饭菜、汤点和美酒井然有序地传到老夫人手里，再由老夫人捧着，摆放到供桌上。

    直到全部传完，老夫人又执香跪在蒲团上，子孙们也一起跪下叩首。

    大家屏息凝神，行完跪礼，随着老夫人退出祠堂，才一改之前鸦雀无声的氛围，老夫人便叮嘱韦氏：“今夜定要叫人看好香火，千万不要出了差错。”

    二太太自然应是，又扶着老夫人回到了松鹤斋。

    大家围坐在正堂说话吃茶，用了午膳，阖府的主子们仍是凑在一起，有的下围棋，有的摸叶子牌，输了的人也都不恼，皆是说说笑笑地取着乐。

    靖阳侯府今年的除夕家宴，照例是摆在绘芳园的。

    到了酉时，管事的妈妈们便来请示：“绘芳园那边已经按着主子们的意思准备妥当了，现在是否摆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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