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和二嫂回来了，”三太太听丫环们回禀，亲自迎到二门，将上午来侯府贺年的人家一一报给老夫人知道。

    老夫人留意着几家要紧的叮嘱了几句，便道：“其余的几家怎么回礼，你们商量着办吧。”

    兄弟姐妹们也得了信，都到主屋陪着老夫人用午膳，一起饮了椒柏酒。

    一直到上元节，府里都是大宴小宴不断。

    二太太和三太太有时候带着大奶奶招待宾客，有时候也去别家府上赴宴，老夫人像是放了权似的，只管待在松鹤斋里躲清闲，看着儿孙们玩闹，非是十分要紧的人家，绝不过问半句。

    到了上元节这天，诰命夫人们再次入宫朝贺，三太太带着小辈们送到府门，大家分道而行。

    一列由老夫人带着进宫，另一列则由三太太带着去华严寺烧香祈福，摸寺庙大门上的门钉。

    府里各处悬挂的彩色走马灯上也拿红底洒金纸写了灯谜，等主子们都回了府，便一路赏着景，猜着灯谜取乐。

    兄弟姐妹几个都赢了彩头，连二太太都跟着猜出了几个，凑到老夫人身前讨赏，惹的老夫人一顿笑骂。

    京师这夜照例取消了宵禁，大家一起用了晚膳，老夫人便对几个孙女道：“都去换素衣吧，知道你们难得出府，今日街上又热闹，可外头杂乱，到底不比府里，需得多多小心着才是。”

    崔瑜几人起身应是。

    二太太也笑道：“娘便放心吧，姑娘们出府走百病的路线都是仔细叫人提前走过多次的，绝对沾不着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还有丫环婆子们跟着，府兵们护着，保准出不了差错！”

    “这便好，”老夫人点头道，“你们去吧，不要被街上那些杂耍百戏迷了眼，跟紧了引路的妈妈们，将附近的桥梁走一走，就赶紧回府吧。”

    崔琬行礼体贴道：“其实府里的水榭桥梁也不少，若是祖母实在担忧，我们在府里走走也是一样的。”

    今日街上定然是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家都有，崔琬对那些三教九流的东西不感兴趣，也是真的不想凑这个热闹，生怕会碰到什么卑贱无礼的庶民，百病没走成，反倒被他们冲撞。

    不待崔珍反驳，老夫人便摆手道：“那怎么能一样？这是好意头，没有阻拦着你们，自己糊弄自己的道理，你们这便换衣裳去吧，快些回来便是。”

    崔琬不顾崔珍的冷眼，再次行礼道：“那孙女定然照顾好几位妹妹。”

    大家这才各自回房换了素衣出来。

    到了永丰街下车，大路两侧也是挂满了各色彩灯，映的街上五光十色，杂耍班子当街献艺，耍坛的、转碟的、吐火的……精彩纷呈。

    不仅是崔瑜和崔珍，连随行的丫环们都时不时地发出惊叹之声。

    崔琬颇觉有失身份，借着老夫人的话，叫两个妹妹不要在此耽误，赶紧随她走完百病回府。

    崔珍虽有不服，可老夫人的话却是定然要听的，大家只好一步三回头地离开，跟在引路的妈妈们身后，沿着有桥的河流走。

    才走了三座桥梁，前面的人群突然混乱了起来，伴随着尖叫之声，分外搅得人心惶惶。

    府兵们在第一时间便握紧了手中的刀剑，护着主子们退到了街边。

    不过眨眼的功夫，人群竟然四处奔逃开来。

    妈妈们也有些慌了，“这是怎么回事？姑娘们要不先回府吧？”

    崔琬本便是正有此意，当即就要做主答应，面前三丈远处却突然传来了一阵哀嚎。

    “踩着人了？”崔珍睁大了眼睛，惶然道。

    崔瑜握住她的手道：“现在太挤了，不能走。”

    她指指身后茶馆二层的雅座，转头问身边的府兵：“你功夫怎么样？能不能跃到上面去？”

    府兵抱拳行礼，“回四姑娘，没问题。”

    “好，”崔瑜点一点头，干脆道，“那你上去看看，前面到底是什么情况。”

    府兵借力飞身上去，不一会儿便回来了，他神色严肃地禀道：“四姑娘，前面的那座桥梁坍塌了。”

    崔瑜神色一凛。

    太巧了。

    几月前，淮阳府的堤坝被冲毁，他们被灾民围困在广梁府的茶馆里，如今堂堂皇城，天子脚下，竟然便有桥梁在上元佳节坍塌了。

    凭崔瑜对那班朝臣的了解，只怕过不了今日，将两件事情联系到一起，把今日之事拟作上天警示，直指灾民案和贪墨案元凶未曾归案，要求朝廷严惩国舅爷的折子，便要再度席卷朝堂了。

    “四姑娘？”引路的妈妈们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原本便是在松鹤斋当差的，自然知道老夫人对崔瑜的信任，便看向她请示道：“如今怎么办？”

    崔琬默不作声地抿了抿唇。

    她不明白，分明姐妹们里，她才是居长的那个，为什么妈妈们不来请示她的意思，反而去问年纪最幼的那个。

    可是松鹤斋的管事妈妈，却不是她能贸然质疑的，她只能等着堂妹做主。

    崔瑜道：“既然不是起火，也不是贼人抢掠，那我们便暂且在此等一等吧，看到了落难的人，若是有机会出手，便帮帮他们，什么时候人群没有这样拥挤了，我们再回府。”

    这个法子固然是稳妥的，崔琬也提不出什么异议，大家便一起留在原地等待。

    又过了一会儿，惊慌失措的人群才慢慢静了下来。

    崔瑜将救人的事情交给府兵们判断，又派了人快马回府报平安，这才指挥着随行的婆子丫环们一起，帮着闻讯赶来的郎中们替被踩伤的人包扎，给被从水里捞上来的幸存者熬药。

    一番忙活下来，街上的人群也散的差不多了，崔瑜一抬眼，发现街对面站着的竟然是定国公府姜家的姑娘们。

    姜采薇也在帮着熬伤寒药，额头沁出了一层薄汗，她走过来跟崔瑜等人互相行了礼，正要说话，街头便传来了踏踏马蹄声。

    崔瑜便道：“应是五城兵马司的人赶来了，既然有人接管，我们便先回府了，天色不早，姜姑娘若是无事，也快些回去吧。”

    姜采薇低头思索了片刻，却定定道：“崔姑娘先回去吧，我还想继续留在这里帮会儿忙。”

    崔瑜看着她问：“你知道此举意味着什么吗？”

    姜采薇杏眸里闪过纠结之色，到底点了头。

    “好，”崔瑜便跟着点头道，“那我们便先回去了，请姜姑娘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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