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昭在面前的姑娘坦然的目光下，僵硬地点头问道：“这位玉书姑娘，可是崔姑娘身边的女使？”

    崔瑜点了点头。

    裴昭认真解释道：“还请崔姑娘明鉴，不论是姑娘身边的女使们，还是别处的哪位姑娘，我都不曾钦慕过，此事应该是我言行不妥，让景知兄误会了，他……”

    裴昭又想起了卲景知问他讨还小厮之事，心里更是没了底儿，愧然道：“他是否做了什么事情，唐突了崔姑娘的女使，让崔姑娘为难了？”

    这说法，与前世那个战功赫赫，却在她问及亲事时，直言国事未平，不敢思家事的昭平侯太过相像了。

    一时之间，崔瑜好像又看到了那个金戈铁马，勇冠三军的大将军。

    她坦诚道：“却不是让我为难了，而是卲世子先前以小侯爷的名义往靖阳侯府给玉书送膳食，被我三姐姐捉了个正着，三姐姐因而对他有了误会。”

    甚至二太太和邵太太为崔珍和卲景知议亲之事，也因此受到了影响。

    不过这件事情，尚且没有走过明路，崔瑜并没有对裴昭提起，总之，卲景知自己心里大概也是明白的。

    裴昭心里愧疚更甚，拱手道：“都是我的缘故，累及崔姑娘和府里烦心，改日我定当登门致歉。”

    “侯爷言重了，”崔瑜轻轻摇头。

    她有些好奇裴昭到底做了什么，才会令卲景知以为他喜欢玉书，闹出了这场误会。

    但看他一张玉面烧的通红，便猜大概是有些丢人的事情，自然是不好追问的。

    崔瑜压下心底的好奇，言归正传道：“还未请教侯爷，今日请我来此，是为了什么事情呢？”

    “我……”裴昭准备了千万遍的腹稿，已然在这场天大的误会里，消散的无影无踪，好不容易才寻回了自己的声音。

    他端正道：“今日冒昧请崔姑娘来此，是想对姑娘说，先时承姑娘之情，替我指点迷津，所以，崔姑娘若是有了什么为难之事，凡是我能帮得上忙的，便请崔姑娘千万不要同我客气，例如……”

    裴昭沉吟一会儿，目光诚挚：“我姑母的所为，有令崔姑娘为难吗？”

    太后的所为，有令她为难吗？

    固然是为难的。

    即便今时今日，太后的心思或然已经有所变化，可是后妃人选一日未定，她终究犹如悬刀在顶。

    虽则已然想出了应对之法，可若不是逼不得已，谁又愿意自伤自毁。

    不过是为人臣者的无奈罢了。

    可裴昭除却是太后的内侄，也是大雍的臣民。

    崔瑜笑了一笑，说：“侯爷不用担心，我自有应对之法的。”

    她果真是不愿意入宫的。

    喜悦淹没胸腔的前一刻，理智匆匆回笼，占据了上峰。

    裴昭没有被崔瑜这话敷衍过去，他神情认真道：“崔姑娘打算用什么样的法子应对？”

    他长于勋爵之家，纵然显少涉足朝政，但又岂会对此一无所知。

    一个闺阁姑娘，即便她聪慧无匹，可要在皇家的圣旨之下摆脱入宫的命运，如何能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情。

    崔瑜诧异于他的追根究底。

    她以为，以他们今世的数面之缘，不至于令他如此为自己费心。

    不过是几句提点罢了，莫说那灾民一案的幕后之人，至今未能查到，便是查到了，相较他利刃之下的救命之恩，也算不得什么的。

    所以，他领了她的情，她也领了他的情。

    崔瑜以为，囫囵一句有法子应对，是最能令大家尽皆轻松的回答。

    她前世今生遇到的人，除却真正关心她的至亲之人，也都是如斯选择的。

    就连情浓之时的贺恂，也不曾例外。

    便如他要亲征，便只需她答，我能替你看好朝堂。

    至于以何种法子看，心血又要为此耗费几多，那是崔瑜自己的事情。

    崔瑜已经习惯了自己去解决所有力所能及的事情，而不假于他人之手。

    前世十年，她都是这样走过的。

    可是裴昭却打破了她的处世之道。

    对着这双满是赤诚和认真的眼睛，她竟然敷衍不下去了。

    他是真的想帮她。

    崔瑜看着他问：“若是我的法子不好，侯爷想用什么办法帮我？”

    她沉默的时候，裴昭也在思量她可能会用的法子。

    有些时候，可用之法少到极致，反而是最好猜测的。

    但裴昭愈猜，却愈是心惊，他怎么都不愿意承认，她曾在这数月的时间里，怀着那样惨烈的想法，故作轻松地等待着命运的降临。

    是他做的不够，没能令她信任。

    所以她才会在广梁府岔开话题，将自己的关切敷衍了过去。

    若是那时，他做的够好，便不会让她自己一个人，背负着这样破釜沉舟的想法，度过这段时日了。

    崔瑜有些看不懂裴昭的目光了。

    但她听他道：“我只想请崔姑娘答应我，爱惜己身，至于令你为难之事，既然起自姑母，我自然便会有较崔姑娘的法子，好上千倍万倍的办法应对，所以，请崔姑娘信我一次好吗？”

    他眸光明亮，像是承载了万千星辰，认真承诺道：“我答应你，定然会助你解此困境，还你婚嫁自由，不受任何人牵制。”

    崔瑜直到回到宴会，还在想着裴昭方才的话。

    她不知道他的法子了。

    但是他说话时的神情，却与前世出征之时，那个神色肃穆的三军之帅再次重合。

    莫名的令人心安和信任。

    崔珍坐在旁边，看着堂妹弯起的唇角，跟着笑道：“四妹妹在想什么呢？”

    她凑近崔瑜，悄声问：“刚才你去哪儿逛了？我不过是跟梁家姑娘说了几句话，一回头竟然便寻不到你了，亏得玉婵跟我说，你被卲家姑娘请去逛园子了，不过，你们什么时候交情这样好了。”

    崔珍稍显吃味，不过崔瑜是跟卲清嘉出去，总是好过跟崔琬待在一处的。

    她继续压着声音，跟崔瑜咬耳朵，“四妹妹有没有发现，咱们家那位二姑娘，这会子，还不见人影呢。”

    之前崔琬还总阴阳怪气地指责自己没有规矩呢，如今受邀赴宴，戏台子上都开戏了，她还不见人影儿，这又是哪门子的规矩？

    若不是顾及崔家的脸面，崔珍刚才便去向母亲告崔琬的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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