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已经定准的皇家后妃，冯姝月此行没有跟冯家的女眷们住在一处，而是单独居住在崔瑛旁边的一座宫苑里，殿外有宫女内侍当值，所在的位置，距离太后居住的地方，也是极近的。

    “算你识相，”她得意地看向走进来的崔瑜。

    前世她们二人虽然同为贵妃，但是因为皇帝将凤印交给了崔瑜代掌，每逢后宫议事，总是要在崔瑜的永宁宫的。

    就连四时八节的朝拜，内外命妇们也是先拜崔贵妃，再拜冯贵妃。

    因而，这还是冯姝月头一次能坐在崔瑜的上首。

    这样看来，崔瑜输给姜氏那蠢人，好像也不是什么恼人的事情了。

    冯姝月不由又将脊背挺直了几分，连坐姿也愈发端正。

    “冯姑娘寻我，是有什么事情要说吗？”崔瑜仿若没有注意到冯姝月傲气凌人的神色，只是平静地看向她问。

    又是这样云淡风轻的模样。

    冯姝月心里的得色稍稍停滞，忍不住微微蹙起了眉心。

    自己不过是从贵妃沦为端妃，便已然暗自恼恨了许久，可是眼前这人，输给了姜氏那样一个处处不及她的人，还连入宫的机会都彻底没有了，难道便半点儿都不难过吗？

    冯姝月不信。

    又或者说，崔瑜跟前世一样，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跟皇帝对弈论道，互相引为知己了？

    那她这样淡然，是因为皇帝承诺了她什么？

    冯姝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从广梁行宫回到京师那日，皇帝亲赐给崔瑜的那盘棋。

    她袖子里的手登时一紧，紧张地打量起了面前站着的人。

    自己如今是端妃，若是崔瑜再成了贵妃，那她岂不是要彻底低她一等了？

    更要紧的是，若是崔瑜已然再次入了皇帝的眼，那她冯姝月想要翻盘，岂不是又多了许多麻烦。

    “你……”冯姝月不确定地看向崔瑜，试探着问：“皇上赐给你的那盘珍珑棋局，你寻到破局之法了？”

    “不曾，”崔瑜摇了摇头，回答的干脆。

    解不出，还能这样淡然？冯姝月对她这回答怀疑的很。

    是因为有了约定，所以便不在乎了？

    这个念头甫一浮现出来，便被冯姝月立刻否定掉了。

    若是崔瑜没有了前世的本事，那她和后宫里其他的嫔妃又有什么区别，皇帝又凭什么会如同前世那般，喜欢上她呢。

    那便是不愿意将这破局之法分享给自己，生怕自己会跟在她后面得了皇帝的青眼？

    冯姝月心里一阵冷笑。

    那盘棋，她已然从祖父那里学到了落子之法，不日见到皇帝，便会让皇帝见识到自己在棋艺上的本事了。

    只是不知道崔瑜想出的落子之处，跟她祖父想出的，是不是一样的。

    这样想着，冯姝月便伸出手指往旁边的棋盘上一指，“这是我按着皇上赐给你的那盘棋摆的，听闻崔四姑娘棋艺过人，不如便留在此处，细细思索一番。”

    虽然还没有正式册封，但冯姝月前世已然做了数年的贵妃，此刻发号施令起来，也没有片刻的心虚，反而生出了几分，终于能将曾经的赢家踩在了脚下的欣喜之感。

    却全然忘了，册封礼之前，她尚且算不得是娘娘，因而并没有什么权利命令同样出身官宦的崔瑜。

    不过，崔瑜倒也没有为此与她争执，只是抬眸问道：“若是我仍旧想不出破局的法子呢？”

    那自然是继续想下去了，直到她肯将想出的破局之法告诉自己，又或者是，耗到自己能够相信她确然是破不了这珍珑棋局为止。

    冯姝月扯了扯唇角，“崔四姑娘何必妄自菲薄，专心破局便是，我这里自然有好茶招待你。”

    她摆了摆手，两列小宫女便捧着攒盒，垂头走了进来，井然有序的将各色果子茶点摆了满桌，又合力将那桌子抬到了棋盘旁边。

    崔瑜打眼一看，便知道是宫里尚食局的手艺。

    冯姝月昂首道：“都是尚食局女官们的手艺，这会子，宫里刚忙完筵席的事情，外命妇和各府姑娘们那里，且还都顾不上呢，不过这么多吃的，我自己一个人也用不完，便赏崔四姑娘陪着我一起尝尝吧。”

    崔瑜立即配合道：“那便多谢冯姑娘好意了。”

    冯姝月犹如一拳打到棉花上，不仅没能让面前的人垂首失意，反而将自己噎的一口气堵在了胸口，难受极了。

    但是她这回答又实在是让人挑不出毛病，冯姝月深吸一口气，看在崔瑜老老实实的坐到了椅子上，专心去钻研棋局的份儿上，终于忍下了心里的怒火。

    不过，先前的那话，只是为了显示自己如今有别于各府姑娘们的尊贵地位，冯姝月并没有打算真的留在这里陪着崔瑜耗费时光。

    她此刻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去做。

    至于崔瑜对这棋局的无能为力，到底是真的，还是装的，等她拘上她几日，自然便可以知道了。

    冯姝月看了一会儿便道：“我还要去跟着引礼嬷嬷们学习宫规，倒是不能久陪你了，不过，相信以崔四姑娘的聪慧，定然是不会让我失望的。”

    她不待崔瑜回答，便站起身，对身边的宫女嘱咐道：“定要伺候好了崔四姑娘，她要吃什么，喝什么，尽管用我的名义，让尚食局的人去做，谁都不准怠慢了她，若是有了什么差错，我定当唯你们是问。”

    殿里伺候的宫女，都是当日随着圣旨一起被派去冯家的，对这位未来端妃的脾气秉性已经有了了解，当即便都行礼称是。

    冯姝月自觉又在崔瑜面前寻回了一点儿面子，气势更盛地走出了宫殿。

    不过，她可不是要去学什么宫规的。

    那些东西，她并不比那几个嬷嬷知道的少，已然在她们授课的第一日，便一个字不差的在她们面前背了个遍，又封了见面礼给她们。

    更加坐实了自己聪慧敏睿的美名不说，就连这学宫规的时间，她如今也都可以光明正大的，用来研究母亲留下的手札了。

    这几日，冯姝月苦心钻研，果真又有了不少收获。

    她摸了摸袖子里那张叠的平平整整的纸，信心满满地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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