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旁人，则是满目艳羡地看向了靖阳侯府的席位。

    这崔家的三公子，刚刚夺了春蒐大会的魁首，又得到了天子的赏识，一跃成为了北伐大军的一名偏将，只要他此行能够立下军功，便定然是会前途无量的。

    而崔家的四姑娘，又因为救下两位长公主，以及未来的宁妃娘娘，入了太后娘娘的眼，一个郡主的名位赏下来，除却皇室的公主，满京贵女，谁人又能比她风光。

    已经有人后悔，当日没有自告奋勇，让自家的女儿，也跟着一起去寻找长公主们了。

    贺恂看着太后的时候，太后也在看向他。

    她忌惮了这个儿子不知道多少年，不久之前，又在那场突如其来的宫变之中，彻底的落败。

    可是此刻，太后心里笃定，她这个儿子，不管是否真的对崔氏动了心思，都定然会答应自己的提议的。

    除非，他会愿意为了一个女人，撕破自己的假面，承认宝庆和颖昌，不是被西戎人劫掠，不是被崔氏所救；又或者，他愿意丢开仁孝的名声不要，毫无缘由地否决自己这个母后，对重臣之女，合理的封赏。

    “‘清嘉’二字，确然称崔四姑娘其人。”

    冯姝月骤然提到心口的那口气，终于放了下来。

    太好了，崔瑜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任何与自己相争的机会了。

    虽然，她顶着郡主的名号，日后自己怕是不好磋磨她了。

    可是，区区一个郡主，跟一国之后相较，又能算得了什么？

    等自己成功做上后位，别说是郡主了，便是公主，也只有在她冯姝月面前伏低做小的份儿。

    冯姝月得意的看向斜对面的席位，却看到崔瑜款款起身，向高台之上叩首，颇是诚恳地感激道：“臣女谢皇上恩典，谢太后娘娘恩典。”

    竟是连推辞都不肯推辞？

    冯姝月暗自冷哼一声。

    亏得她不知道前世的自己，在后宫之中有多么威风，竟然因着一个郡主的名号，便如此感恩戴德，喜不自胜，简直是目光短浅，枉自己将她视作劲敌多年。

    “还称什么娘娘？”太后满意地看了崔瑜一眼，总算她先前不是戏弄自己和昭哥儿，而是果真不曾对皇后之位暗藏心思。

    “母后乏了，清嘉——”太后站起身，朝崔瑜招了招手，道，“过来扶母后回宫歇息吧。”

    崔瑜自然应是，她顶着四面八方羡慕的眼神，翩然走向太后，连一旁的天子，那意味不明的深沉目光，也一并被她抛在旁边，只作未察。

    “臣妹告退，”她顺着太后的话，向贺恂一礼，紧接着，便扶着太后的手，走下了高台。

    春日夕阳下的皇家围场，尚且带着几分凉意，可是，此刻的崔瑜，却丝毫没有被这丝寒意而影响。

    甚至，连这处，她曾经无数次踏足过的皇家围场，都有了别样的风光。

    “再也做不成皇后皇妃，当真不觉得可惜？”直到走进了寝殿，太后才挥退了殿里伺候的宫人们，侧首看向崔瑜。

    她仍旧不能理解，这天下，竟然真的会有对中宫之位，避之唯恐不及的女子。

    “回太后娘娘的话，”崔瑜屈膝跪在地上，认真道，“为后为妃，于世间女子而言，确然是莫大的荣耀，可是，臣女自知资质鄙薄，承受不起那样大的福气，也只想平淡度日，做个清闲自在的人。”

    “那你可知道，我为何会愿意帮你？”太后亲自将崔瑜扶了起来，却没有真的要她回答，反而是自顾道，“我被太祖皇爷钦点为太子妃，嫁给先帝的时候，大概与你如今差不多大的年纪，那个时候，我也跟你一样，有五个真心疼爱我的兄长，可惜——”

    太后的目光带了些缅怀的神色，“我的五个哥哥，全部都折损在先帝朝了。”

    崔瑜无声地低下了头。

    大伯父和大堂兄身死之时，她已经明白死亡的意思了，这种丧亲之痛，并不是旁人轻描淡写的几句“节哀”，便能轻易消除的。

    太后便拍了拍她的手，“可是，昔年最疼爱我的大哥，却也给我留下了一个最是体贴孝顺的侄儿。”

    崔瑜轻轻抬起了头，便又听太后说道：“这些年，我视昭哥儿如同亲子，他未立战功之时，朝中不少人说，他得我疼爱，无有不应，竟然将一个徒有其名的小侯爷，当的较宗室子弟还要快活，可是，我心里最清楚，他从始至终，只求过我两件事，这其中的一件，便应在你的身上——”

    “那日，昭平侯府正摆着庆功宴，我看到他递牌子入宫请见，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原本以为，自己这个姑母，终于能在侄儿的面前，有些微的用武之地了，可是谁知……”

    太后摇头失笑，目光却透着一丝认真，“他时隔四年，又一次长拜在我面前求我，却不是为了自己，他说，求我还你自由之身。”

    不是求她，让崔氏不用入宫门；而是求她，赐予崔氏，不能让任何人，因着任何事，逼迫她嫁与她所有不愿意嫁的人的权利。

    这其中，便也包括了裴昭自己。

    太后那时，一心想要促成侄儿和崔瑜和婚事，想要借冬州的大军，遏制皇帝的势力，可是，到了今天，她原本的那些打算，便都没有意义了。

    如今的太后，只希望崔氏阖族，能够记着裴昭的这片心，记着裴家今时今日的恩情。

    若是有朝一日，她不在了，她那个傻侄儿，又遭到了皇帝的猜忌，崔家能够看在今日恩情的份儿上，拉他一把。

    太后的神色罕见的有些温柔，她替崔瑜整了整鬓发，道：“我如今不便与昭哥儿相见，可是，他又要奉旨西征了，我心里担忧，有些话要嘱咐给他知道，清嘉，你替母后转告给他吧。”

    崔瑜走出殿门的时候，裴昭刚刚与兵部的堂官们议完西征之事。

    虽然，太后自从宫变之后，便从来没有一次宣召他进殿过，但他仍旧是每日风雨无阻的前来问安。

    此刻听到殿门开启的声音，便抬眸往这处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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