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琬心里看卫姑娘愈发顺眼了。

    这打秋风的穷丫头，倒真是较她那两个妹妹知道好歹不少，也不枉她肯赏脸陪她说话，还领着她逛园子，开眼界了。

    不过，崔琬是绝对不会让卫姑娘看出来，她是经由她提醒，才想起来这回事的，免得卫氏知道了她有恩于自己，之后便日日挟恩，求着自己帮她做这做那的。

    卫氏算个什么东西，两个扶不上墙的烂泥生出来的卑贱货色，日后能嫁个不入流的小官小吏便很是不错了。

    她崔琬日后可是要做诰命夫人的，哪里能任由这种寒门小户家的女儿缠上自己，日日跟在自己的身边，那岂不是丢了她崔琬的身份。

    “原本便觉得卫家妹妹与我投缘，没想到，便是连这事儿，你都跟我想到一起去了，”崔琬佯作欣慰的看着卫姑娘道，“我正是这样打算的呢。”

    反正，卲家世子那里，只要她借着詹家姑娘，让崔珍拼死不肯嫁过去，那么，这个文信侯世子夫人，对她而言，便已是如同探囊取物了。

    那她何不再借此机会，在卢家大公子那里露个脸呢。

    虽说卲家有开国的爵位，但是，文信侯夫人之所以能瞧得上崔珍那蠢物，还想聘崔珍做卲氏的宗妇，还不是因着卲家站错队之后，已经及不上往昔的荣光了？

    可是，卢家便不同了。

    虽然，卢老太师是致仕多年，但是，他的两个儿子，可也都是深得朝廷重用呢，再加上那遍布朝野的门生故旧。

    别看冯家现在因着冯首辅得势，如日中天，当年卢老太师在朝时，便是当年的冯大人，尚且要退居一射之地呢。

    真要是细算起来，还得是卢家，最是能够担得起这个清流之首的名头。

    便是卢家表兄本人，也是才识了得，假以时日，入阁拜相，定然是少不了的。

    唯一的缺点，大概便是文官极少会有得封爵位的机会吧。

    崔琬心里不由有些为难。

    她到底是要做个表面风光的侯夫人，还是要做个夫君大权在握的阁臣夫人呢。

    若是小裴侯没有那么不解风情便好了。

    那她便能两样皆占，嫁个既有爵位，又有实权的侯爷了。

    崔琬默默的叹了口气，愈发没了跟卫姑娘说话的心思，有些恹恹地道：“难为卫家妹妹心里记挂着我，还这么远的走来看我了，不过，你出来这么久，大伯母定然得担心了吧，我便不多留卫家妹妹了。”

    卫姑娘想说的话既然已经说了，自然便也没了继续留在这小佛堂里，跟崔琬虚与委蛇的兴致。

    她最后佯作关切的看着崔琬道：“那我便不打搅二姑娘了，只是，还请二姑娘千万保重好自己的身子，您是金贵人，千万别为着跟丫环们置气，反倒委屈了自己，老夫人他们若是知道了，定然会心疼的。”

    崔琬心里的郁气，竟然因着她这番话，不知不觉之间，消散了不少。

    她想，若是松鹤斋的那老虔婆，真的能有卫氏心里想的这般，如此疼爱她，那该有多好啊。

    卫姑娘也是心里满意的走出了小佛堂。

    靖阳侯府各处已经燃起了灯烛，卫姑娘沿着抄手游廊，走在夜色之中。

    她抬起头，看向天边的那弯孤月，忍不住便又想起了母亲被休弃的那一日。

    其实，她之前是劝过父亲和母亲的。

    靖阳侯府是什么样的人家，若非祖父当年在战场上的义举，得到了崔家老侯爷的欣赏，姑母定然是不会有嫁进侯府的机会的。

    可是，即便是姑母做了靖阳侯府的大太太，那又怎么样？

    卫家本和崔家，本便有云泥之别。

    祖父离世之后，卫家没有能撑起门楣的人，愈发门庭败落，便更加不可与崔家同日而语了。

    她是羡慕这些勋爵贵胄之家，锦衣玉食的生活，可是，若是像父亲和母亲那样，借着姻亲关系，死死扒着靖阳侯府吸血，那即便是崔家原本对他们有几分情义，定然也只有消耗殆尽这一条路。

    可是，无论是父亲，还是母亲，都不肯听她的劝。

    他们将靖阳侯府，当成了卫家升官发财的救命稻草，帮着她那个仿佛走火入魔了似的的姑母，自不量力的跟崔家二房的人别矛头，又对上了父亲正当权的四房姑娘。

    那个时候，卫姑娘便明白了，卫家定然是会将靖阳侯府得罪个彻底的。

    可是，她却没能想到，那个死命把她母亲往这潭浑水里拉的姑母，竟然会反过头来，逼迫她父亲休弃了母亲。

    卫姑娘永远都忘不掉那日状似疯癫的母亲。

    姑母难道不知道，被休弃的女子回到了娘家，会面临什么样的绝境吗？

    她知道的，可是，她却生怕这绝境不够艰难，竟然还要遣陈氏那贱婢，去敲打母亲的兄嫂。

    六品的武将之家，哪里敢得罪堂堂侯府。

    卫姑娘头一次偷偷溜出家门，看到的，便是母亲蜷缩在狗笼边，跟一只站起来足有半人高的大黄狗抢食。

    是的。

    她母亲不够贤良，不够善良，从来便不是一个好人。

    甚至，她还贪婪，卑劣，想着借这门了不得的姻亲，赚到无穷无尽的，不属于他们的好处。

    可是，她是生他们，养他们的亲娘，也是真心疼爱他们的母亲啊。

    若是没有母亲，他们姐弟几个，可能在很小的时候，便被父亲卖给人牙子，赚银子买酒吃了。

    她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母亲落得那样的境地，反倒让姑母这个始作俑者，继续待在靖阳侯府，过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日子呢。

    卫姑娘默默的擦掉了眼角的泪水。

    她想，姑母不是想要整垮崔家二房吗？

    好啊，她来帮她。

    有了崔琬这么个自私自利到，为了一己之私，什么事情都敢做的姑娘在，这有什么难的呢。

    到时候，她便要让她那位姑母好好瞧瞧，等到崔家二房，真的毁于卫家人之手，那么，她这个靖阳侯府的大太太，又会是个怎么样的下场。

    还有陈氏那个为虎作伥的贱婢，她要她给她母亲赔罪，她要她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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