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崔景便又想起了新晋翰林院修撰卢小大人，那副端方自持，却从不以天赋过人自居的模样。

    他转着茶盏的手登时无力的顿了一顿，偏生崔珍还极为捧场的跟着点了点头，干脆道：“四妹妹说的没错，我们都等着吃四哥哥你的登科酒呢。”

    崔景眨了眨眼睛，好不容易才将到了嗓子眼儿的话咽了下去。

    莫非，清淮卢氏血脉，不仅在读书上各个天赋异凛，而且，还都对自己的天赋一无所知？

    “四妹妹——”崔景不由惴惴不安的看向崔瑜，“你还有几位表兄啊？不会还有与我同场科举的吧？”

    “三哥哥放心吧，”崔瑜极是讲义气的拍了拍崔景的肩膀，“表兄我只有这么一位，另外的几位表弟，这会儿子都还在卢氏族学里读书呢，出师之前，外祖父是绝对不会允许他们去参加科举的，按着我的猜想——”

    她也眨了眨眼睛，道：“只要四哥哥你能够顺利的一次得中举人，再顺利的一次得中进士，定然是不会与他们狭路相逢的。”

    崔景眼里刚刚亮起的光芒，随着崔瑜的后半句话出口，便又一点儿、一点儿的暗了下去。

    从梁朝景皇帝初设科举至今，皇位上坐着的人，都换了四次姓氏。

    可是，能够接连顺利的通过乡试与会试的人，统共才有多少啊。

    不过，为了不与另外一位卢氏公子同时出现在科举的考场上，崔景还是痛定思痛的站起了身。

    “二位妹妹放心，”他定定的道，“为兄定然会用心进学，争取快些登科入朝，不会让你们失望的，我这便去书房里用功了。”

    崔珍愕然的看着话落不过片刻，便已然跑没了踪影的四堂兄，后知后觉的道：“四哥哥这未免也太夸张了些吧，即便是跟你的表弟们同场科举，可这科举定然也不是只录取一个人啊？不过……三叔母若是知道了四哥哥这么用功，定然会很欣慰的。”

    三太太的确是欣慰的很。

    崔景前脚刚从霁月居回到了外院的书房读书，三太太后脚便想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继从新晋二嫂嫂卲清嘉那里，得了簪子、镯子之后，三太太那里各式的耳坠、戒指、手钏便也流水似的送进了霁月居。

    三太太身边的心腹妈妈满脸感激地看着崔瑜道：“多谢四姑娘肯帮忙劝着我们四公子进学，也是太太先前念着四公子年纪小，不愿意过分拘束了四公子的性子，没想到竟然纵出了四公子的几分懒散劲儿，今儿太太甫一听说，四公子从四姑娘这里回去，便肯自己主动用功了，便直说这都是多亏了四姑娘的功劳呢。”

    崔瑜自然谦逊推脱，只说都是四堂兄聪慧，自己想明白了。

    那管事妈妈更是动容，又道：“从前老爷和太太便常说，羡慕四老爷和四太太能有个四姑娘这样聪敏懂事的女儿，偏生福气不够，只得了两个不听话的儿子，看着四姑娘，便像是看着自己亲生的女儿似的，如今四姑娘又跟两位公子相处的如同嫡亲兄妹似的，老爷和太太看在眼里，心里不知道有多么开心呢。”

    “都是三叔父和三叔母疼爱我，这才如此抬举我，妈妈不知道——”崔瑜笑着道。

    “先前我和兄长刚到冬州的时候，可是大错小错犯了一箩筐，父亲和母亲不知道有多嫌弃我们呢，直让我们多向三哥哥和四哥哥学习，说是我们若是能够学到两位哥哥半分儿的懂事明理，他们便也大可以放心了。”

    谁人不爱听自家公子姑娘们的好话，那管事妈妈闻言唇边笑意更甚。

    “那时候，四姑娘和五公子才多大小啊，”她在腰部的位置比划了两下。

    “谁家公子姑娘那么大的时候不犯错？若是让奴婢说，您和五公子，自幼便较旁的孩子们懂事呢，可不是招人喜欢的紧？还好如今大家都回了京师，又可以一处伴着了。”

    管事妈妈笑着道：“往常四公子最听三公子的话，这次三公子上了战场，太太原本不知道有多焦心呢，多亏四姑娘帮着劝说，奴婢斗胆，想求一求四姑娘，若是哪日四公子又犯了懒症，四姑娘得了闲的时候，还请多帮着劝导劝导。”

    “照我说，四哥哥才没有什么懒症呢——”崔瑜一边唤玉书给这位管事妈妈奉茶，一边笑道。

    “不过是从前都已然在这‘万里路’里见识过了实景儿，这才不会轻易被这些枯燥的文字吸引住了目光呢，如今四哥哥自己既然已经想通了，妈妈便只管着准备四哥哥的登科酒吧，不过是说几句话，竟然便叫我白得了功劳，我都要不好意思了。”

    她这样说着，便又将先前从卢淮书送来的珍籍上，誊抄来的文章拿给了那个管事妈妈。

    “方才听四哥哥说，三叔母让他记诵了表兄的策论，我突然想起来，我这里还有些表兄先前做过注解的文章，也不知道对科举有没有用处？”

    那管事妈妈眼睛一亮，忙不迭地放下了手里的茶盏，恭恭敬敬的将那叠由崔瑜誊抄的手札接了过去。

    “有用，有用，用处不知道有多大呢！”她喜不自胜的朝崔瑜行了个礼道，“那奴婢便替四公子谢过四姑娘了，四公子若是真的上了登科榜，四姑娘您可是头功中的头功了！”

    她急着要将那叠手札拿回去，向三太太复命，崔瑜便叫玉书和玉婵将她送了出去。

    玉翘有些不解地看着崔瑜问：“姑娘先前不是说，那珍籍里的东西，还不适合如今的四公子，需得过些时日，再拿给四公子看吗，怎么还给了那个妈妈呢？”

    玉弦“噗嗤”一笑，拿起桌子上的细竹木敲了敲玉翘的脑袋，“回府都多少日子了，你怎么还不见长进呢？没看到姑娘是将那手札给了三太太的人，而非是直接拿给四公子的吗？”

    玉翘愣了一愣，这才恍然大悟。

    “我明白了——”她拍了拍手道。

    “四公子是我们姑娘的堂兄，他对我们姑娘好，我们姑娘也对他好，两个人自己心里清楚便是了，可是，三太太却只是跟咱们姑娘没有什么血缘关系的叔母，她送我们姑娘东西，姑娘自然便是要回礼的，如此这般有来有往，大家才能够继续和和美美的融洽下去嘛。”

    “总算是有些进益了！”玉弦欣慰的点了点头道，“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三太太也是文官家读书长大的小姐，她看了那手札，既会明白姑娘这份回礼的分量，也会明白，何时拿给四公子研学，才是最为合宜的时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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