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方才这是在做什么？”送走回门的女儿女婿，文信侯终于忍无可忍的看向了坐在上首，正在优哉游哉的品着茶的太夫人。

    “难道嘉姐儿不是您的亲孙女？您为着旁人的孙女，当着嘉姐儿夫婿的面，这样给嘉姐儿难堪，她且才刚成亲三日，您便不担心她的夫家，因此而看轻了她，累的嘉姐儿自此无法在靖阳侯府立足了吗？”

    “你急什么？”

    太夫人不以为意的道：“我看嘉姐儿的夫婿对她体贴的很，这不是都为了嘉姐儿，答应带月姐儿去靖阳侯府小住了吗？日后她们姐妹俩做了妯娌，互相照拂的时候，你便能够明白母亲今日的苦心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便满是不快的看了儿子一眼。

    “反倒是你，你这个做大伯父的，有好处的时候，怎么半点儿也不知道想着月姐儿，若非我瞧着你那胳膊肘往外拐的媳妇，跟靖阳侯府走的近，还不知道她打着这样的主意呢！我不帮着月姐儿，难道任由她将她那病秧子侄女塞进崔家？”

    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儿子都跟您解释了多少回了？”文信侯急的拍案而起。

    “令真身子不好，舅兄又被外放，我妇不忍心看着令真拖着病体随父母奔波，这才将她接进了府里暂住的，令真父母俱在，她的婚事，自然有舅兄他们做主，我妇何曾起过让令真跟着嘉姐儿嫁进靖阳侯府的心思？母亲您若是如此说，儿子倒是想要问一问您了——”

    文信侯想起这二十年来母亲对邵清月一家的偏疼，又想起妻儿所受的委屈，一时更是气愤难耐，“您口口声声说我妇偏心，那您呢？”

    “您这些年对七弟一家处处照拂，时时接济，侯府库房里的珍藏，流水似的涌进了七弟的府邸这便也罢了，可是，您对嘉姐儿和月姐儿如此不公，又可曾记得，月姐儿她只是您的侄孙女，嘉姐儿才是您嫡亲的孙女呢，您如此为了月姐儿而伤害嘉姐儿，难道便不是胳膊肘往外拐吗？！”

    “你放肆！”文信侯太夫人气的站起身，将手里茶盏朝文信侯飞掷了过去，捂着胸口道，“逆子，你以为自己是在跟谁说话？你……你这是在指摘自己的母亲吗？！”

    文信侯冷不防被杯盏里溅出的茶水浇了满头。

    他愣了一瞬，心知方才那话说的过分，有意想去扶太夫人一把，却终究因着今日之事伤了心，又重新放下了半抬起的手，只是站在原地，看着满脸怒气的太夫人道：“儿子失言，还请母亲见谅。”

    文信侯太夫人却是越说越气了。

    “好啊——”她指着文信侯骂道，“好个娶了太太便忘了母亲的逆子，口口声声你妇、你妇，今日竟然又为了你那女儿，如此跟你亲娘作对，我真是白白生养了你一场！你、你哪里是失言了——”

    “合该是将你藏了多年的心里话都给说出来了才是，自从你娶了这个丧门星，哪里还看得到你母亲，我若是知道如此、我若是知道如此……”

    文信侯太夫人气的上气不接下气，拍着案几哭骂道：“还不若当年便跟着你父亲去了，也好过变成个外人，反倒碍了你们一家的眼，你说我偏心你七弟一家，你怎么不想想——”

    “自从咱们卲家败落，我身边还有几个肯好好听我说话的人？就连你这个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儿子，成日里也只知道围着你那个丧门星太太转，也只有月姐儿她母亲，日日陪在我身边，侍奉汤药、伺候饮食，无不周全，你要我如何不偏疼她？”

    文信侯一挥袍角，走回紫檀太师椅上坐下，小声嘟囔道：“我妇哪里是不愿意侍奉您，还不是您有意挑她的错处，将她赶回去了。”

    “你说什么？！”文信侯太夫人脸上一僵，又拍桌道：“我叫她走，她便走了，那我让她照拂着月姐儿，她怎么便不肯听我的了？”

    “母亲还是讲些道理吧，”文信侯拱了拱手道。

    “我妇若是不肯照拂，您以为七弟一个白身，月姐儿为何还能有行走在各府女眷宴席上的资格？别家的小姐，又为何还肯卖给月姐儿几分薄面？可这照拂，也不能是您这么个照拂法吧？您扪心自问——”

    文信侯顶着上首太夫人像是要喷火似的眼神道：“凭靖阳侯府的门第，要聘什么样的新妇聘不到，他们家的老爷太太们，会放任月姐儿这样家世门第的姑娘，嫁进崔家的大门，做个正头夫人吗？”

    文信侯太夫人伸手往案几上一抓，却不料抓了个空，气的她直恨案几上没有多摆几个茶盏。

    她恨恨道：“月姐儿她父亲为何是个白身，你心里不清楚吗？还不便是因着你娶了这个丧门星，害得咱们卲家站错了队，这才被先帝爷记恨，我若是知道事情会变成这个模样，当年才不会讨她做儿媳——”

    文信侯太夫人越说越是后悔，恨不能当即便重新回到二十多年前，抽自己一巴掌，“还不如便替你聘了你表妹，那月姐儿，便也是我嫡亲的孙女了。”

    文信侯无言的瞟了太夫人一眼。

    强自耐着性子道：“母亲莫不是忘了，当年可是您看重詹家四王心腹的身份，这才上赶着替儿子聘娶了詹家嫡女为妻的，不过，儿子觉得我妇甚好，儿子与她情投意合，对我们的儿女也是满意的很，母亲还是别再说这样的话了。”

    “你——”文信侯太夫人登时又是一噎，忿忿道：“我那还不都是为着卲家好？当年四王深得太祖爷疼爱，离皇位几乎只差一步之遥了，我哪里能够想得到，先帝爷会半路杀出来……”

    “所以嘛——”文信侯极有眼色的，亲自给太夫人奉了盏茶。

    “母亲，这气运之事，都是上天注定的，您做什么非要将此记恨在我妇头上呢？如今您的嫡长孙女嫁入了靖阳侯府，若是没有什么意外，您的嫡长孙，年内便也要聘娶崔家姑娘为妇了，咱们卲家总是在慢慢好起来的，您又何必要为了七弟一家，闹的本家家宅不宁，断送了儿孙的前程呢。”

    “我何时要断送你和松哥儿的前程了……”文信侯太夫人不服气的哼了一声。

    她虽然不待见詹氏，连带着也不喜欢那个行事作风与詹氏极是相似的嫡长孙女，但是，卲景知这个嫡长孙，却是卲家未来的希望，她还是很疼爱的。

    “嘉姐儿是已然嫁过去了，可是，松哥儿和崔家三姑娘的婚事，却还没有过过明路呢，母亲——”文信侯缓缓道。

    “若是月姐儿在靖阳侯府做了什么不妥当的事情，让崔家不愿意将女儿嫁过来了，难道您也要从您的母家给松哥儿聘个表妹，来做他的新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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