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乾清宫里，刚刚散朝回来的贺恂，听着内侍的禀报，别有兴致的挑了挑眉，却道：“端妃的宝物，定然是有趣的很，朕一个人欣赏怕是辜负，万寿节的事情，忙坏了朕的皇妹了吧？”

    这话里的皇妹指的是谁，乾清宫里的众人心知肚明。

    除却大军出征，皇上微服，让清嘉郡主跟着圣驾回宫的那日，这还是天子头一次这样称呼清嘉郡主。

    “回皇上，”那内侍面不改色的哈着腰道，“奴才听说，清嘉郡主连日辛劳，已然是将万寿节的事宜推进了不少。”

    “皇妹为朕辛劳，朕也不可一昧的辛苦皇妹——”贺恂惬意的站起身道，“既然如此，便先去慈宁宫，再唤上清嘉郡主，随朕一道去咸阳宫，瞧瞧端妃究竟给朕准备了什么样的宝物吧。”

    ……

    慈宁宫东西两座偏殿，西偏殿自当今天子登基之后，便由随着太后，一起移居慈宁宫的孝惠太子妃崔瑛居住。

    而空置了数年的东偏殿，则在近日重新收整妥当，用于清嘉郡主与六局的女官们议事。

    崔瑛坐在西偏殿临窗的位置，支开和合窗，看着殿前往来不绝的六局女官们。

    这原本也应当是属于她的荣耀，可是，却也随着先帝朝的那场巫蛊之乱，悉数化为了尘烟。

    “四妹妹将万寿节的事情，操办的很好？”崔瑛背对着松儿坐在海棠木玫瑰椅上，语气淡淡的，让人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回娘娘——”松儿担忧的看着自己娘娘的背影，“奴婢奉您的命，去东偏殿给清嘉郡主送吃食的时候，是正巧听到了六局的女官们，都在夸赞郡主周全妥帖，不过……”

    松儿轻轻道：“奴婢觉得，若是换作了娘娘来主理此事，只有更周全、更妥帖的呢。”

    她这话也不算是全然在为自家主子面上贴金。

    虽然，他们娘娘和如今的清嘉郡主，同为靖阳侯府的嫡出千金。

    可是，娘娘因着与孝惠太子同龄，自从开蒙读书，便是按着储妃的标准培养的。

    反观清嘉郡主，经由先帝朝的那场巫蛊之乱，靖阳侯府便自此歇了嫁女入皇室的心思，只愿意守着往昔已有的荣誉过日子。

    清嘉郡主又是随着四老爷夫妇离京，在冬州那样的边疆之地，长居了六年之久，即便她再怎么聪慧，论起处理宫务，又怎么能及得上自家娘娘呢。

    “四妹妹自然有她的过人之处，若非如此，我也用不着在她的身上，花费如此之多的心思了，至于究竟是谁更胜一筹……”崔瑛却不以为意的摇了摇头。

    她默默的收住了话头，静静地看向慈宁宫正殿的金色的琉璃瓦。

    总有一日，她会住进那个原本便应当属于她的地方。

    她和阿慎的血脉，也会住进那座独属于帝王的乾清宫的。

    到了那个时候，她和崔瑜，到底是谁人更胜一筹，自然便可见分晓了。

    帝王仪驾，便是在此时停在慈宁宫外的。

    皇家围场的那场宫变之后，崔瑛已经不怎么能够在慈宁宫里看到天子的身影了。

    她看着那已然大权在握的帝王，身姿清隽的立在慈宁宫正殿之前，然后如同宫变之后的她一样，被太后拒之于门外。

    但是，帝王的脸上，却未曾因着在这些宫人的面前丢了面子，便露出分毫的不快之色。

    他撩袍转身，那道玄色的身影，便衣袂翩然的转向东偏殿而去。

    竟然像是那本便才是他想要去的地方似的。

    崔瑛默不作声地合上了身前的和合窗，便又低下头去，又一次翻看起了昔年孝惠太子远去南边治水的时候，寄与她的家信。

    东偏殿里，六局的女官们，同样因着圣驾的驾临，而显露出了些微的诧异，但又很快的齐齐屈膝叩拜下去。

    贺恂微微抬手，免了她们的礼，便径自对从堆叠了满案的文书里站起身行礼的崔瑜道：“朕来寻皇妹，去个好地方。”

    崔瑜跟在他身后，无言的迈进了东六宫，直到贺恂在冯姝月的咸阳宫前停住了步子，崔瑜的唇角，终于忍不住无声的抽了一抽。

    “皇兄与端妃相会，臣妹在此，怕是会多有不便。”

    “无妨——”贺恂摆了摆手，当先一脚迈进了咸阳宫的朱漆大门，“朕每每看到端妃，便总是觉得，她的喜好似乎与皇妹相近的很，想是你们应当有很多能够说到一起去的话，端妃看到你来，定然也是欣喜的很。”

    她与冯姝月何时喜好相近了？

    崔瑜隐约觉得贺恂这话别有深意，尚且没有来得及细想，便看到了听到圣驾驾临的消息，匆匆从正殿里迎出来的冯端妃。

    冯姝月一身水蓝色遍地缠枝海棠宽袖褙子，发鬓上端端正正的簪着整副白玉雕海棠花头面，当先的一礼之后，她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自觉贺恂不察，冷冷的朝崔瑜飞了个眼刀。

    偏生贺恂丝毫不肯理会这位皇妃的不快，淡淡的对冯姝月道了句“平身”之后，便示意崔瑜跟上，“朕闻说爱妃这里得了宝物，便带着皇妹一起来开开眼界了，爱妃该不会是开心的愣住了吧。”

    冯姝月暗自咬了咬牙，好不容易才挤了抹笑容出来。

    她佯做无意的挤开崔瑜，站在了贺恂身后离的他最近的位置，先是得意的瞟了崔瑜一眼，这才莞尔道：“臣妾听闻皇上来此，自然是开心坏了，皇妹这几日为了皇上的万寿节辛苦，臣妾身为宫妃，理应犒赏皇妹的，如今，却还要皇上带着皇妹来到咸阳宫，这才想起来此事，实在是臣妾的疏忽。”

    冯姝月这样说着，便回首看向了没有胆子与她争锋，识趣的默默退到了旁边的崔瑜，挑眉道：“不过，臣妾的这份儿宝物，确然是珍贵的紧呢，定然是皇妹不曾有幸看到过的宝贝！”

    她摆足了后宫女主人的姿态，着意咬着“皇妹”这两个字，好像生怕崔瑜会忘记了自己现如今的身份，从而生出不该有的妄想似的。

    大雍宫规，唯有皇后，才能随着帝王一起，以“皇妹”之称，称呼国朝的公主与郡主。

    冯姝月此举已然是僭越，她腰脊虽然是挺直的，却也小心的觑着身侧帝王的神色，唯恐惹的天子不快，当着崔瑜的面，被皇帝下了面子。

    好在贺恂似乎毫不在意。

    他勾了勾唇角，便缓缓道：“那爱妃还不快些将这宝物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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