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信侯府虽然因着在太祖朝后期的那场夺嫡之乱里面站错了队，不复昔年的荣光了，但是，却也到底不是什么落魄寒族。

    开国侯爵的地位摆在那里，又有昔年的家底撑着，自然还是奴仆成群，往来簇拥的。

    若是说文信侯世子，真的与詹家姑娘之间有旧，那么，卲家的太太姑娘们，可能还会因着想要与靖阳侯府亲上加亲，从而对崔家隐瞒这桩事情。

    可是，这样显赫的仕宦之家，公子与表姑娘之间若是当真有了什么小儿女之间的私情，却是绝然不可能只有卲家的亲眷知道的。

    只要肯花足够的银子，即便是累世的忠仆，也不一定是什么都不肯吐露的。

    因而要查这事情，难便难在不能平白折损了詹家的姑娘。

    崔瑜何尝不知道詹家姑娘若是被此事牵连，会落的什么样的境地。

    若是与西戎的战事，已然结束便好了。

    崔瑜想，裴小侯爷素来与文信侯世子交好，既然，那位卲世子肯因着一个误会，便日日风雨无阻的替裴小侯爷给玉书送吃食。

    那么，若是这位卲世子心里有了哪位姑娘，也定然是会告诉给裴小侯爷知道的。

    凭裴小侯爷的为人，若是卲世子真的与詹家姑娘有旧，那他大概也是不会帮着欺瞒旁人，让崔珍因着被蒙骗，而嫁进文信侯府的吧？

    可惜，自从十日之前的那场捷报之后，前线的战事，便像是失去了进展似的，再也没有什么消息传回京师。

    就连崔瑜父兄的家书，也停了有半月之久了。

    不过，战场之事瞬息万变，若是有了紧急的军情，这样的事情也是时常会发生的。

    即便是随着父母同居冬州的那些年，若是边疆有战事兴起，崔瑜也是会连月看不到父亲的踪影的。

    因而，向裴小侯爷求证这件事情，虽然的确是稳妥一些，却是如今不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实现的了。

    崔瑜便又想起了上巳节那日，她因着文信侯夫人与二伯母有意为卲世子与三姐姐议亲之事，曾经向裴小侯爷问起过卲世子的品性为人。

    那个时候，裴小侯爷跟她说，卲世子并非是个举止孟浪，喜欢拈花惹草之人，而且，他还盼望着身侧之人，所愿皆有所得。

    崔瑜相信那个以身许国的赤诚少年。

    既然他如此说，那么，她便愿意看看他口中的这位卲世子，是否真的是这般可堪为她三姐姐良配之人。

    可若是卲世子真的是因着难言之隐，而不得不瞒下了与詹家姑娘的情意，那么，她也愿意帮着想些办法，助他们有情人终成眷侣。

    更要紧的事，也将她的三姐姐，从这桩本便不该有的亲事里面，全须全尾的摘出来。

    她的三姐姐，是最好的姑娘，她不应该成为任何人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她应该得到自己的夫君全心全意的爱护与珍惜。

    崔瑜半月未曾回府，这时从绘芳园里面穿过，才注意到这园子里面，各个颜色的芍药花都绽开了花瓣。

    等到她走到二公子崔昱与新婚妻子卲清嘉的院落之时，卲清嘉身边的大丫环曲莲正带着小丫头们，修剪花房送来的花草。

    “郡主殿下来啦——”看到崔瑜的身影，曲莲面上微微有些诧异，忙不迭的放下手里面包了红锦缎的剪刀，上前行了个礼道。

    “请郡主随奴婢来，二少奶奶刚才还说，想给咱们三姑娘添置些嫁妆，正发愁选不准三姑娘喜欢些什么呢，可巧郡主便来了，二少奶奶知道您来了，不知道得欢喜成什么样子呢。”

    卲清嘉确然是欢喜的。

    她至今嫁入嫁入靖阳侯府也不过是半月有余，纵然夫君体贴，公爹随和，婆母也没有什么为难她的地方。

    可是，卲清嘉的心里，却始终没有忘记了母亲的叮嘱。

    她需得斟酌好每件事情，做个举止得体，得婆母与小姑们喜欢的新妇与嫂嫂。

    唯有如此，她才算是不负父母对她的期许和疼爱，也不负夫君对她的信任和爱重。

    因而，不管是崔珍的及笄礼，还是给崔珍出嫁的添妆，卲清嘉都分毫不敢怠慢。

    再添上大太太那里的小插曲，那位卫家表姑娘的事情，也颇是令卲清嘉为难了一番。

    她原本以为，她跟着母亲学了那样久的管家理事，应当是可以周全应对成亲之后，所面对的所有事情的。

    可是，真正到了嫁为人妇的时候，卲清嘉才发现，很多事情，都要较自己原本认为的，还要难的多。

    便如同那位卫家姑娘的事情。

    卲清嘉先前遣了陪房孔妈妈的儿子去大太太母家的宅邸附近打探。

    这半个多月的时间里，孔妈妈的儿子先是借着行商的名头，在卫家宅邸旁边租了个宅子。

    接着便借口了解京师各类铺子的行情，时常出入在那一片的酒楼茶馆里面。

    卫家先前被休弃的那位太太，本便是个行事张扬的，就连卫家的那位舅爷，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因而，甚至都不需要孔妈妈的儿子特意去打探些什么，关于卫家的消息，便已然传入了他的耳朵里。

    卫家舅爷固然是个嗜酒如命，爱财好赌的腌臜人。

    先前的那位舅太太，也如卲清嘉所知的那样，是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看到便宜，便整个人都扑上前去，恨不能全部都塞进自己荷包里的人物。

    就连他们的儿女们，也几乎是各个不学无术，好吃懒做。

    唯一的一个例外，竟然便是如今客居在靖阳侯府的那位卫姑娘。

    因着卫家舅爷和舅太太的作风，那卫宅附近的人家，提起卫家，几乎全部都是面露嫌弃，语带鄙夷。

    若非卫家身后还站着靖阳侯府这门姻亲，只怕是整个卫家，都要被旁人的唾沫星子给淹死了。

    可是，唯有在提起这位卫家的大姑娘之时，那些饱受卫家舅爷赊账不还之苦，又领教过先前那位舅太太的口舌辱骂的掌柜和伙计，却难得的露出了可惜的神情。

    他们说，可怜了那位卫家大姑娘，冰清玉洁的一个姑娘家，素日里，也是既知礼，又和气的，偏生便摊上了那样的一对父母，先前她的亲老子，在赌坊里面输急了眼，还想将她卖去窑子里面换银子继续赌呢。

    卲清嘉听孔妈妈的儿子这样说起之时，整个人都险些惊住了。

    她生在锦绣膏粱之家，纵使卲家已然不复太祖朝时的荣光，她和邵太太，又时常在文信侯太夫人那里，受到不公正的待遇，可是，卲清嘉的父母和兄长，却是真心实意的疼爱着她的。

    卲清嘉想象不到，天底下竟然会有为人父者，为着赌钱，便要将自己的亲生女儿，卖去那样的脏污之处。

    若是如此说的话，先前那位舅太太被休弃之后，这位卫家大姑娘，也确然是处境可怜，唯有投奔大太太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但是，真的是她误会了这位卫表姑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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