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卫府乱糟糟的一片。

    随着赌坊领头之人的这句话出口，讨债的打手们已经邪邪的笑作了一团。

    本便不是群做什么正经营生的人，又得了为首之人的暗示，只不过是转瞬的功夫，甚至已经有那满目浊气的打手色眯眯的凑到了卫姑娘的面前，伸手便想要去摸她的脸颊。

    还狞笑着道：“老大，这次卖去勾栏之前，能不能先让兄弟们开开荤？这都素了多少日子了，好歹也犒赏犒赏兄弟们呗？”

    “你别说，这姓卫的，人虽然是埋汰了些，这生的闺女倒是好看的紧，兄弟我逛了那么多次窑子，还没有见到过这样好看的窑姐儿呢，这转手一卖，便是做个花魁娘子也使得了。”

    他此言一出，立刻便有不怀好意的人，从头到脚的将卫姑娘打量了个遍。

    调笑道：“你既然知道这丫头能做花魁娘子，那还敢打她的主意？那兰香院的老鸨难道是个好糊弄的？”

    “这是不是雏儿，她打眼一瞧便能够知道了，让你先开了荤，咱们还怎么能够卖个好价钱？”

    “这若是卖不上银子了，补不上他老子欠咱们的赌债，难道你自己掏银子，替她老子补这个缺？”

    先前说话的那人便又拿那兰香院里挑窑姐儿的目光，眯着眼睛将卫姑娘左左右右的仔细看了个遍。

    接着便嘿嘿笑着道：“你别说，这丫头长的是真合我的胃口，若不是她老子欠的银子实在是太多了，我倒是真想自己出银子把她买下来，带回家做个暖床的丫头，日日伺候我洗脚睡觉。”

    说话的功夫，原本还在忙着四处搜寻值钱的物件儿的打手们，已经齐齐的聚拢到了一起，将卫姑娘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个严实。

    那像是打量货物似的目光，有如实质般的落在卫姑娘的身体上。

    莫说是官家小姐了，即便是寻常百姓家的姑娘，只怕此刻都要羞愤欲死了。

    但是，卫姑娘却只是淡淡的抬起了眼睛，任由那些人用那样令人作呕的眼神围观着自己。

    自从卫家太爷离世之后，卫姑娘已经数不清这是自己第几次遇到这样的境况了。

    说来好笑，这京师的赌坊，她从未迈进过半步，可那些赌坊里面的人，她却几乎是见了个遍了。

    先前卫太太在时，还会将卫姑娘护在怀里，发了疯似的撵这些人出去。

    可是，现在连这最后的怀抱，她也一并失去了。

    一时之间，之前悄悄去舅父家的府宅时看到的场景，又再次浮现在了卫姑娘的眼前。

    这世上最疼爱她的两个人，一个在经年之前，便与世长辞了；另一个，则沦为下堂妇，日日靠着与黄狗夺食过活。

    卫姑娘不明白，苍天为何要如此待她，可是，她却明白，究竟是谁造成了这一切。

    她交叠在身前的手微微握紧，那袖子里面，便藏着她今日离开靖阳侯府，真正要买的东西。

    快结束了。

    祖父，孙女有负您的教导，终究变成了一个不择手段的人，您若是在天有灵，千万不要为此生气，等到了却了这桩恩怨，孙女便亲自去向您赔罪。

    母亲，女儿没有法子改变父亲的决定，也没有法子继续在您身前尽孝了。

    但是，将您害至此等境地的那些人，女儿定然不会放过，这便也让他们尝一尝您的感受。

    卫姑娘掩在袖子里面的手指愈收愈紧。

    “让一下，”她神色平静的看着拦在自己面前的这些人，冷冷的开口道。

    这样的反应，倒是让那些打手们不约而同的吃惊了。

    说实话，这些年他们在赌坊里讨生活，讨债这样的活计，几乎是他们日日都要做的事情。

    有银子还的自然最好，若是没有，便抢些值钱的物件儿拿去抵债。

    若连物件儿也没有，那便只好瞧瞧他们妻女的模样。

    生的俊些的，便卖去兰香院做窑姐儿。

    生的丑陋的，便随便丢给哪个人牙子，卖给那些没银子买体面的使唤人，却偏要收几个奴仆装阔气的人家换银子。

    若是这些都没有，那他们也只好认栽，将这欠了赌坊银子的穷鬼剁手剁脚，拿回赌坊给主子交差。

    因而这些人既见惯了被吓的屁滚尿流的穷鬼，也见惯了被吓的花容失色的小娇娘。

    可若卫姑娘这样的，他们还是头一次看到。

    “呦，还挺呛口，”连那领头的络腮胡子都饶有兴致的走到了卫姑娘的身前。

    又歪了歪头，嘿然朝着被挤到了角落里的卫大人笑道：“你这么个怂货，还能生出这样的闺女？别是婆娘出了墙，养大了别人的种吧？”

    周围的打手们纷纷哄笑了起来，将别有意味的目光，在卫大人与卫姑娘之间来回逡巡。

    卫姑娘这才看到了自己的父亲。

    卫大人哪里还有那在她面前作威作福的模样，即便是被人这样取笑调侃，他也丝毫没有动怒的意思。

    相反，他低眉哈腰的朝那几个打手谄笑着作着揖，又弓着腰，从这些人的缝隙里面，艰难的挤到了卫姑娘的面前。

    “你姑母给了你多少银子？”

    甫一挤到卫姑娘的面前，卫大人便将手伸到了卫姑娘的眼前，急急的道：“没看见你老子还不上银子，累的大爷们亲自登门讨要吗？”

    “还不快些把你姑母给你的银子拿出来，解了你老子当前的急难？要不然，可别怨老子心狠，让这群大爷把你带走了！”

    他一边说话，一边小心的打量着那些打手们的神色。

    看向卫姑娘的时候，是满目的威胁和狠厉；而看向那些打手们的时候，却又变成了无尽的谄媚和讨好。

    这两种神色过于频繁的交替在卫大人的脸上，使他那张常年浸润在酒色之气里的脸庞，变得更加丑陋而可憎了。

    卫姑娘倏然觉得有些好笑。

    瞧瞧，这便是本应为这个家，撑起一片天的人。

    “父亲若是这次让他们带走了我，那日后你再欠了银子，又还有谁守着烛火做针线，换了银子替您还债？”

    “老子这不是没有卖了你吗？！”卫大人自觉被女儿驳了面子，先是赔着笑，朝那些打手们示意了一番，这才狠狠的瞪向了卫姑娘道。

    “莫不是你不愿意把你姑母给你的银子拿出来，替你老子还债？”

    他吹着胡子道：“好你个死丫头，去靖阳侯府住了几月，便不知道是谁给了你这条命了？也忘了你是因着流着谁的血，才能够住到那样金贵的地界儿去的了？”

    “要是没有老子，那靖阳侯府是你这种货色能够踏足的地方吗？还不快把银子拿出来，再磨蹭，小心老子亲自将你绑去兰香院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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