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

    若说靖阳侯府里最失意的地方，除却大太太的松云居，那便要当属崔琬的院落了。

    宁州齐家的人，已经应老夫人的邀，在靖阳侯府的客房住下了。

    松鹤斋里传出的意思是，崔琬与齐家公子的婚期，便在这几日了，等到办了婚宴，便让崔琬即刻随着齐家的人启程，一起回宁州去。

    这几日，虽然府里其他的地方，还没有装点起来，但是，崔琬的闺房里面，却已经被丫环们贴上大红色的喜字了。

    起初，崔琬甫一看到丫环们去挂那喜字，便冲上前去，将那刚刚贴在墙上的喜字撤下来，撕个粉碎。

    可她前脚才将那原本的喜字撕碎了，后脚便立刻有丫环拿着新的喜字贴上去。

    如此来来回回，重复了数十次，几个丫环倒是仍旧耐心十足的，可是，崔琬却再也没有了这样的兴致。

    那感觉，便像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面了似的。

    不仅没能经由这些丫环传话，气到松鹤斋的那个老虔婆，反倒是将崔琬自己累了个半死。

    因而，崔琬现在，已经完全是冷眼坐在旁边，看着那些丫环们装点自己的屋子了。

    满目喜色里面，唯独待嫁的姑娘，是满身丧气的。

    崔琬扯了扯唇角，将面前的卫姑娘的穿着打扮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一遍。

    接着便嗤笑出声道：“怎么？如今我那大伯母不肯认你这个侄女了，只肯让你在松云居做个使唤丫头？还是说——”

    “这是你自己寻来的衣裳，偷偷溜到我这里的？”崔琬冷冷的哼了一声道。

    “那你的胆子可当真是不小啊，若是此刻我喊上一声，可是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会冲进来抓你呢，到时候，你又该怎么解释，你这个大房的表姑娘，为何不安安分分的待在松云居，反倒是要来瞧我这个犯了错的小庶女呢。”

    崔琬这样说着，便饶有兴致的道：“你怕是还不知道罢，如今松鹤斋的那老虔婆，还有我那威风凛凛的嫡母嫡妹们，可都是在等着我和邵清月的同谋露面呢，你猜，他们若是抓到了你，你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可惜，卫姑娘却已经是没有了昔日里的那副温柔体贴的模样了。

    她只是静静的看着崔琬，听她说完了这一席话。

    这才淡淡的开口道：“二姑娘若是当真想要供出我，只怕老夫人的人，之前便会去松云居拿我问话了，既然二姑娘至今都什么话也没有说，今日自然也便是不会喊人进来拿我的。”

    她径自走到了崔琬的身前落座，平静的道：“二姑娘不是还想着，自己已经没有什么戏可唱了，而我又不是靖阳侯府的丫环，即便是老夫人和太太们知道了你们的同谋是我，那左不过便也是将我逐出府去罢了。”

    “可是，我本便不是这府里的人，这样的惩罚，相较你这堂堂的千金被发落宁州，又能够算个什么呢，二姑娘心里定然是想着——”

    卫姑娘抬眸看着崔琬，一字一句的道：“既然供出了我，也换不到什么你想要的好处。”

    “那么，与其这么着做，让我这个同谋，得一个算不上是什么惩罚的结果，倒不如就此遮掩过去，继续将我这么一个对三姑娘包藏祸心的祸害留在靖阳侯府，瞧瞧我还能够使出什么样的阴毒法子，去谋害三姑娘，好替二姑娘你，出了心里的这口恶气罢。”

    纵然是已经猜到，这位客居在松云居的卫家表姑娘，并非是表面看起来的那样温柔良善的。

    可是，真正看到了卫姑娘撕下面具之后的模样，崔琬仍旧是有些错愕的。

    不只是为着卫姑娘此刻的神情，也是因着，卫姑娘此刻所说的话，与崔琬心里真实的想法别无二致。

    是，在松鹤斋那老虔婆不肯答允自己提出的交易，非要将自己嫁去宁州，做个商人妇之后，崔琬便是这样想的。

    都是一家子的姐妹，凭什么福气都让那些嫡出的姑娘享了，这倒霉的事，却只有她崔琬一个人来担呢。

    崔琬心里不服，她想，既然他们待她无情，那自然便也怪不得她待他们无义了。

    自从大伯父和大堂兄走后，大房与二房之间的关系便变的势同水火。

    原本如大太太那样的蠢货，是绝对不可能在二太太那里讨到什么好处的。

    可是，她这个打秋风的侄女，却是卫家难得的聪明人。

    在留下卫姑娘这个祸患，给二太太和崔珍添堵，与供出卫姑娘这个同谋，让老夫人做主，将卫姑娘逐出府去之间，崔琬几乎是没有什么犹豫的，便选择了前者。

    说到底，卫姑娘算是个什么玩意儿。

    若非卫家当年不知道走了什么运道，能够与他们崔氏结亲，只怕这会子，都已然滚出京师不知道多少年了，至于这位卫姑娘，更是连她这侯爵千金的面都不配见到。

    将这么个货色逐出府去，哪里及得上看着她那不可一世的嫡母和嫡妹，在卫氏身上栽了跟头这事儿畅快呢。

    可便是这么一个出身卑贱，根本不被崔琬看在眼睛里面的卫姑娘，竟然如此轻易的看穿了她的心思。

    崔琬略略皱起了眉毛，她想了一会子，倏然看着卫姑娘问：“即便我没有供出你，那么，邵清月呢？当日，她可是被你遣人引去绘芳园与我相见的，你使了什么样的法子，让她也闭了嘴？”

    崔琬也是这时才想明白的。

    原来，不是崔瑜劝动了老夫人，让老夫人耐着性子，看着她们唱了那出引君入瓮的戏，而是他们之前，是真的没有证据指认自己。

    邵清月那样的人，竟然也会帮着她们遮掩？

    “我用了什么样的法子，便不用二姑娘操心了，”卫姑娘端端正正的坐在崔琬对面，神情丝毫没有因着崔琬这带着厉色的诘问而改变。

    她仍旧是那副淡然模样，只是轻轻的道：“想不到到了今日，二姑娘竟然还有这样的闲情雅致，来关心这些微末的小事情，我还以为，二姑娘应当是为着与齐家的亲事，焦急坏了呢。”

    “你是来嘲讽我的？”崔琬眉心皱的愈发紧了。

    她冷笑一声道：“你也别忒得意了，凭你们卫家的这个寒酸模样，你的亲事，又能够较我好到哪里去？你该不会是妄想借着你那位好姑母的东风，攀个高枝罢？”

    “我也不怕告诉你，我们府上的这位大太太，如今怕是不怎么容易见外客了，即便是见着了，能够与我们崔家往来的那些贵眷，又有哪个会像我祖父当年那么傻，他们可是绝对不可能看在你姑母这个寡居的崔家大太太的份儿，便替儿子聘娶你这种小门小户家的女儿过门的。”

    卫姑娘听了崔琬这话，不仅没有动怒，反倒是很认可的点了点头。

    “是，”她道，“我的亲事，也不会较二姑娘你的好到哪里去的，所以——”

    卫姑娘向崔琬的方向倾了倾身，轻轻的道：“二姑娘愿意听听我这个同命相连的可怜人，替你想出的法子吗？兴许便能够让你摆脱了与宁州齐家的亲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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