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连打了几场胜仗的，”那亲兵担心驾车的小厮制不住受惊的马匹，便将缰绳接了过去，亲自替四太太和崔瑜驾着马。

    “大人和裴小侯爷都觉得，只要略作休整，便可以一举拿下西戎汗王了，却没有想到，已经被朝廷大军铲平了的地方，竟是突然又冒出了贼兵。”

    “不仅如此，那贼兵还对我们的作战计划了如指掌，斩断了我们西行的队伍，我们府上的两位小将军，还有裴小侯爷，便是那个时候与大军失去了联系的。”

    即便不是行军作战之人，大约也能够猜得到，这定然是征西大军里面出了叛徒了。

    常年拼杀在前线的人，不论是将领，还是士卒，都是要将后背留给同袍的，对叛徒内奸的恨意，甚至要较对外族敌兵的，还要更甚一些。

    那亲兵这样说着，便不由自主的攥紧了拳头。

    本是情况大好，若非是那些吃里扒外的叛徒作怪，又岂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这都已经过去了十几日了，却还是寻不到半点儿裴小侯爷他们的消息，那关外又满是黄沙，随便一阵风，地形便能彻底变幻个模样。

    若非是借着这个便利，大人之前便带着他们踏破西戎王庭了。

    哪里还需要像现在似的，日日与那些西戎贼人周旋。

    可是这样大好的时机，眼看着便能够一举铲除此祸了，却还是因着被那叛徒出卖了军情，不仅没能如愿大胜，反倒是白白赔上了那么些条性命。

    那样的地形，又失联了那么多年，哪里还有什么生还的可能。

    都是疆场上并肩拼杀，一起流过血的同袍，几位将军也俱是爱兵如子，与他们同吃同住的人。

    那亲兵虽然是堂堂的七尺男儿，可是想起他们，却还是不由红了眼眶。

    “除却西戎之外，还有不少番邦小族，也联合了起来，想要抢掠一番，趁机讨些好处。”

    “如今城中西面和北面都已经禁严了，大人正带着兄弟们在关外巡视，还有之前住在那一片的百姓，也都被暂且安置在了南面。”

    “左布政使詹大人的夫人正带着其他几位大人府上的太太小姐们，在那边布粮施药，太太舟车劳顿，属下先护送您和姑娘回府里休整罢？大人说，请您和姑娘先用膳，不用等他的。”

    “不用了，”四太太摇了摇头道，“让管事领着人，带着辎重回府，我和瑜姐儿直接去南边罢。”

    母女俩已然在行路途中草草用了些糕点，这时候都不怎么饿，更何况，眼前又是这样的情况，她们自然都是没有什么心思，再回府用膳休息的。

    那亲兵张了张口，奈何身在军中，已然习惯了听命行事，反倒不知道该怎么劝说了。

    他便只好领了命，勒紧了缰绳，看着管事妈妈带着丫环小厮们驾上那辆放辎重的马车，又指了几个弟兄，护送着他们先行回府了。

    “那个泄露军机的叛徒……”四太太琢磨着问道，“可有查出什么眉目了吗？”

    说起这个，那亲兵攥在缰绳上面的手指收的更紧了。

    “那个杀千刀的叛徒——”他恨恨的啐了一声，去又倏然想起这是在太太和姑娘的面前，便又僵硬的收住了话头。

    重新整理着语言道：“属下的意思是说……那叛徒实在是太狡猾了，其实，在大战之前，裴小侯爷便已经查出了几个叛徒，又当着所有兵将们的面，将他们按着军法处置了。”

    “在那之后，也从未闹出过什么泄密军机的事情，大家便都以为，这叛徒已经是除尽了的，谁知道，那天杀的狗……”

    “那、那作乱的叛徒，实在是太过于狡猾了，竟然还藏了起来，便等着在这最后关头，再玩那阴毒的呢！”

    他娘的，若非如此，征西大军又岂会吃了这样的大亏，连主帅还有几位将军都折在里面了。

    若是让他抓住了那个狗娘养的叛徒，非得将他大卸八块，再丢出去喂狗不成。

    崔瑜坐在马车里面，静静的听着那亲兵禀报的话。

    先前在皇家围场的时候，曝出了淮南伯通敌叛国的案子，她便叮嘱过小裴侯，说那幕后之人，既然已经借了淮南伯府的家丁之口，污蔑于他，此番一计不成，却反而看到他得到皇帝的重用，挂帅西征，心里面定然是会有所不平的，大概还会再次想法子加害于他。

    那个时候，小裴侯便说，他定然会将随行的亲兵彻底调查一遍。

    所以，在他的亲兵里面，是真的出现了被那幕后之人收买的叛徒了。

    甚至，还不只是一个。

    可是那银甲卫，大多不只是裴家先人的亲兵之后，还是随着小裴侯出生入死了多年的亲信啊。

    那幕后之人，究竟是如何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收买了他们的呢。

    淮南伯府的那个画像被挂在城门处，却至今不知道有没有被锦衣卫搜寻到的管家，尚且不知道是半途被那幕后之人收买的，还是根本便是由那幕后之人安插进淮南伯府的眼线。

    那么，小裴侯身边的那几个叛徒呢？

    若是也是并非收买，而是被那人悄悄送到他身边的钉子，难道在小裴侯尚未功成名就，只是这京师里面许许多多的贵胄子弟之一的时候，他便已经在准备着对他下手了？

    难道为人清正随和，又忠肝义胆的先昭平侯，也会招致这样恨不能将他的亲族子嗣悉数赶尽杀绝的仇敌吗？

    距离他殉国身死，已经有十几年了，这份仇怨，便在那幕后之人的心里面，隐忍了十几年，他是时时刻刻的躲在暗处，伺机谋划吗？

    而淮南伯在这整桩事情之中，又到底承担了什么样的角色。

    当真只是因着那幕后之人，要暗害小裴侯，便无辜被牵涉其中，丢掉了性命的人么。

    崔瑜隐约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被她忽略了。

    是了！

    若是她之前的猜测是真的，前世的太子，当真是贺恂与淮南伯之女方敏儿的血脉，而贺恂也当真是至死，都受困于对那幕后之人身份的搜查。

    那便说明，在他的心里面，那个幕后之人，定然于这大雍的国本有碍。

    可是，前世那个时候，小裴侯也已然殉国了多年。

    甚至，连太后娘娘都薨逝了，就连武定侯，也在那漫长的幽禁岁月里，化作了一具尸骸。

    那么，那个幕后之人，为什么还在行动呢？

    他到底想要做什么，又到底是在向什么人，寻什么样的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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