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四房的鹿溪苑里面，裴昭的乳娘程妈妈亲自领了丫环小厮们搬着满箱子的书来赠，闻言便向四太太和崔瑜墩身行礼，又呈上书单，笑着解释道。

    “小侯爷说，府上三姑奶奶才出阁，四姑娘身子又未曾好全，不便各处行走，若是觉的无趣儿了，正巧可以拿这些书解个闷。”

    那些话本子倒也罢了，其它的却是真真切切的有市无价，既是珍品，又是孤本了。

    饶是四太太已然知道了这其中的缘由，也是没有法子心安理得的接受了这般贵重的礼物的。

    “无功不受禄，这般珍贵的书籍，又怎好平白收下，”四太太命丫环替程妈妈上了茶，婉言推辞道，“若是为着解闷，我看单这些册话本子便也尽够了。”

    “崔太太有所不知——”程妈妈仍旧笑着道。

    “这些个古籍，有的是我们太太昔年偶然得到的，有的则是小侯爷那几年游学的时候，恰巧得来的机缘，原是主子们都瞧过了的，如今我们太太眼睛又不大好，即便是想要拿来重温，只怕也是有心无力，小侯爷呢，又是日日奔波，怕也是没有时间再瞧的。”

    “太太与小侯爷便都说，若将这些孤本全部都堆在库房里面落灰，无疑是令明珠蒙尘，反倒不妙，崔太太与崔姑娘皆是惜书爱书之人，将这些孤本赠与您二位，才算是不负先贤智慧之所集呢。”

    程妈妈语气诚恳，若是继续推辞，反倒显的像是在着意疏远人似的。

    “又令你们太太和小侯爷费心了，”四太太略显赧然。

    “崔太太这是说的哪儿的话，”程妈妈放下茶盏，福身笑道。

    “我们太太说，幼时可没少沾了崔太太您的光，这才将卢府书库里面那些珍藏的古籍都看了个遍了，如今若是连这几本册子，都要您左一句道谢，右一句费心的，岂不生疏。”

    可是这借与赠，又怎么能够相提并论。

    四太太想了想道：“既然如此，这些古籍便暂且留在崔府，待誊抄过后，再完璧归赵，如此这般，若是日后再有了旁的惜书爱书之人，裴府可借，崔府也可借，倒是更不算辜负了先贤智慧了。”

    程妈妈便笑道：“还是崔太太想的周全，待奴婢回了府，便将您这法子禀报给太太，太太若是知道了，定然也要佩服，只是这抄书一事，还是万请崔太太莫急，都是库房里面抬出来的，即便是现下便抬回去了，这会子也寻不到旁的惜书人瞧呢。”

    又叙了一会子话，程妈妈便推说府内还有事情要忙，告辞回去了。

    庄妈妈奉四太太的命送程妈妈出府，崔瑜也带着那箱子沉甸甸的古籍、话本回到了霁月居。

    崔晔、崔昀已然翘首以盼，身边还站着一个不明所以，跟来解惑的崔景。

    兄弟几个远远瞧见崔瑜朝着这边走来，身后还跟着抬着箱子的丫环婆子，便抬步迎了过去。

    “真是裴家小侯爷赠的？”崔景歪头看向那口被丫环婆子们抬到书房放下的大箱子，诧异道，“还真是让三哥和五弟说对了，想要沾些光，看些古籍，还是要来求四妹妹，不过……”

    崔景抬眼道：“四妹妹你何时与那裴家小侯爷有此等交情了，他竟然连这样珍贵的古籍，都肯拿箱子抬了赠你？”

    崔瑜一时默然。

    好像裴小侯爷此人，惯是不吝拿千百倍的善念，去回报旁人的些微善意的。

    可是这与三哥还有五哥又有什么干系？

    崔瑜狐疑的抬头看向崔晔和崔昀。

    正拿着那纸书单，时不时的摇头晃脑，又对视一眼，发出“啧啧”之声的崔晔和崔昀忙不迭的收了声。

    一个看天，一个看地，只佯作没有看到自家妹妹那疑惑的目光。

    “四哥——”崔瑜索性收回了视线，莞尔转向崔景问道，“三哥跟五哥何时猜测裴小侯爷要赠书与我了？”

    不待崔晔和崔昀制止，崔景便已然将崔珍喜宴之时发生的事情和盘交代了遍。

    “哦，五弟恰巧得了卢家表兄寄给你与四叔母的信，不知怎么，便感慨起了卢家表兄待你好，待他不好，不论是什么样的帖子古籍都肯替你寻，之后二哥请了裴家小侯爷去入席，五弟便要跟三哥打赌，看裴家小侯爷的古籍与话本何时会到……”

    崔景正径自交代着，冷不防被倏然跃至身旁的自家胞兄捂了嘴，登时便挣扎了起来。

    兄长捂他的嘴之前，并未净手啊。

    崔瑜将神色各异的几个兄长瞟了一眼，仍旧未能想明白，这与裴家小侯爷赠她这些古籍珍本有什么关系。

    不过……

    表兄幼时替他们兄妹所寻的那些帖子与古籍，好像是兄长自己不知为何，怎么都不肯看的罢？

    她晃神的功夫，崔晔与崔昀已然默契的将崔景架起，不由分说带离了霁月居，唯将不明所以的妹妹留在了书房。

    而另一边的文信侯府，因着新婚妻子在旁，而没有来得及细想迎亲之事的邵景知，在次日与崔珍一起，向文信侯夫妇并太夫人请过安、敬过茶之后，终于得知了自己请来陪着接新妇的好兄弟，竟然连邵府也没有随他一起回的事情。

    “昨个儿小裴侯便不曾随我出崔府？”邵景知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问双禄道，“那他是有急事去兵部衙门了，还是回昭平侯府去了？”

    双禄摸了摸脑袋，茫然道：“好像是裴小侯爷与崔家公子比武时伤了腿，便被崔家四老爷留在靖阳侯府用宴了，世子爷竟不知道吗？”

    邵景知简直都要气笑了。

    昨个儿他一心铺在娶妻之事上，竟然没顾上这个。

    好嘛，先时便出乎他预料的，在崔家公子们面前表演了个惨败，亏他还当他是在战场受了伤，还为此担心过，没成想，此人竟然直接抛下自己这个兄弟，跟崔家公子把酒言欢去了。

    “备马！”邵景知桃花眼没好气的一翻，打着檀香木花鸟山水折扇三两步迈出了堂屋。

    他非得去寻那厮问问，怎么西征一趟，他便弃了自己这个昔年旧交，反倒是与崔家的几位公子好成那般模样了。

    赤焰马避开闹市，一路疾驰，簌簌风声却倏然吹开了邵景知心里面的谜团。

    马上的倜傥公子怒气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

    亏他先时问他所慕何人的时候，他还推三阻四，不肯交代，今日他倒是要瞧瞧，那厮该如何否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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