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陆乘渊故意不回答，而是站台上的人实在太多，不大声说话根本听不到。

    江愿干脆不问了，她高高举起胳膊，在空中舞动着，然后大声喊道：“沈燕！沈燕！”

    人群中，江愿一眼看到了那个肤色白净，瓜子脸的年轻女孩，她穿着白白净净的素色花衬衫，黑色料子裤，黑布鞋，两条大粗辫子搭在肩上，确实像周念华说的那般。

    而在她身边的是一个体格健硕的老太太，和周念华的五官相似度极高，想来年轻时也长得不差，但身上穿的衣服确是又破又烂。

    不远处传来沈燕豪爽地声音，“乘渊，乘渊，我们在这那！”

    只见她一手挽着古姥姥，一手提着行李，小跑过来，“乘渊，真不好意思，还让你特意过来接我们，耽误了不少事吧。”

    陆乘渊接过她手中的行李，淡淡地说：“不耽误。”

    “乘渊，我发现这么多年不见，你是不是又变帅了？”沈燕仔细打量了几秒，拍了拍陆乘渊的肩。

    陆乘渊一脸尴尬，看向了旁边的姑姥姥，“姑姥姥，好久不见了！这是江愿。”

    “江愿啊！是你媳妇儿吧。”姑姥姥上下打量了江愿一眼，“没生个一男半女？也是，就这小身板......”

    “姑姥姥，从医学角度来讲......”陆乘渊无奈地解释。

    姑姥姥一听陆乘渊跟她唱反调，脸色瞬间沉了下去，“我生了五个孩子，还用你教我？你们这些孩子啊，就是歪理多。”

    “原来这就是嫂子啊！哎......”

    沈燕刚说了一半，陆乘渊就把江愿拉到了自己身边，“车站太挤了，我们出去再说。”

    出来时已经中午一两点钟了，每个人都饿得饥肠辘辘，尤其是姑姥姥，八成是早上没吃饭，现在低血糖了，她脸色苍白地坐在台阶上，额头上冷汗直冒。

    江愿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递给他，过了半晌，才好多了。

    路过国营饭店时，姑姥姥停住脚步，一直问陆乘渊这是什么地方？里面的饭菜好吃吗？会不会很贵啊？你们去过吗？

    陆乘渊均一一回答。

    然而姑姥姥还是不走，江愿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她是什么心思。毕竟她可是有名的心眼小，爱占便宜，

    陆乘渊一句无心的“去过”就能让她气个半死。

    “姑姥姥这是今年发大财了？串个门还带那么多钱，带那么多粮票？”江愿握住姑姥姥的手，故作激动地说。

    姑姥姥甩开江愿的手，“你，你说啥呢？故意讽刺我们家穷？”

    江愿立刻摇了摇头，“不是啊，姑姥姥怎么能这么想，我以为你是要请我们这些小辈到国营饭店吃饭呢！一时激动就多说了几句。”

    姑姥姥嘴角扯起一个僵硬的笑容，“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一定请你们这群孩子吃大餐。”

    好一个又大又圆的饼......

    沈燕闻着空气中弥漫的肉香味儿，就觉得走不动路，见江愿没有松口的意思，她直接把目光投给了陆乘渊,“乘渊，咱们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兄弟，你不请我们吃顿饭啊？”

    毕竟亲戚一场，陆乘渊没好意思拒绝。

    饭店内，陆乘渊原打算让姑姥姥坐着休息会儿，她偏不干，跟着他们去了打饭的窗口，轮到他们的时候，姑姥姥还非得自己点菜。

    她不认识字，便拉住沈燕念菜单，十分钟，二十分钟过去了，还没点完。

    江愿和陆乘渊提醒了很多次，等来的永远是“等等”二字。

    后面排着的队越来越长，议论声越来越剧烈，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们几个人的身上，江愿越来越烦躁，拉着陆乘渊就往外面走，“你们爱怎么吃怎么吃吧！我丢不起这个人。”

    意料之中，他们一走，姑姥姥和沈燕立马放下了菜单，跟了上来。

    “江愿，你懂不懂什么叫作尊老爱幼，你凭啥不让乘渊领我们吃饭。”姑姥姥怒气冲冲地走到江愿面前，趾高气昂地说道。

    “我......”

    江愿刚准备说话，就被陆乘渊抢先一步，“姑姥姥，我敬你是长辈，所以多次忍让，你别觉得我们家的人都好欺负。”

    姑姥姥脸色变得青一阵，白一阵，她指着陆乘渊的手止不住地颤抖，“好，好好，我就是吃个饭，都能给我扣这么一顶屎尿盆子。”

    “乘渊，姥姥就是年纪大了......”沈燕说道。

    江愿冷“哼”一声，“你年纪不大，也没见你提醒你姥姥一句，这不是在自己家，怎么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后面排着那么多人都是为了买饭，不是为了花费时间看你和你姥说相声，报菜名。”

    说完，江愿转头看向了陆乘渊，“你陪她们在这等着，我去重新排队，随便吃点东西，就回去吧。”

    陆乘渊点点头，“嗯”了一声。

    大约十分钟左右，江愿就提着六个馒头，一小包盐菜出来了。

    姑姥姥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些东西，“我们，我们......就吃这个啊！”

    “不然呢，有馒头就不错了，还是白面的。”江愿一边说一边把馒头分给了他们几个，然后自己给拿了一个。

    其实，平时有白面馒头吃就不错了，但好不容易来趟饭店，不吃点肉菜，怎么想都不舒服。

    很快陆乘渊就消灭了一个馒头，江愿又从袋子里给他取了一个，看着还剩的最后一个馒头，江愿问道：“这个还有人要吃吗？”

    “我吃。”姑姥姥弱弱地举起一只手，她眉眼弯弯，笑眯眯地看着江愿，“别说，这白面馒头就是比家里的窝窝头好吃，配上这咸菜更香了，还是江愿会买。”

    江愿不由得在心中吐槽：真是变脸的好手！

    吃过饭，正准备回家，谁跟谁一辆车又成了问题。

    姑姥姥体型大，年纪也大，理论上应该让技术更好力气更大的陆乘渊带，然而姑姥姥不同意她认为江愿应该载她，陆乘渊应该载沈燕。

    还想了一个蹩脚的理由：陆乘渊骑车的速度快，她老胳膊老腿手不了。

    江愿快被气笑了。

    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

    不过好在，在陆乘渊强硬地态度下，四个人顺利的回了家。

    周念华早就站在大街上，等候她们的到来。

    “三姑，你们终于来了，这一路上受了不少罪吧？”周念华一见她们回来，眼神闪烁着兴奋地光芒，给了俩人一个拥抱。

    姑姥姥拍了拍周念华的后背，“不辛苦，沈燕这孩子你是知道的，有她陪着我这个老婆子，一路上什么事都没有。”

    “这就是沈燕啊！越长越漂亮了，姨都没敢认。”周念华一手拉着沈燕一手挽着姑姥姥往家里走去。

    陆乘渊和江愿跟在后面。

    恐怕接下来一段时间是没什么好日子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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