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仔细去看，却依旧能看出这囚犯之间些许的区别。靠近一层的、能借阅书籍、在活动区域行走的都是些穿着黑白色条纹身上一尘不染的囚犯。而似乎一些囚牢内，以及巡逻区被殴打的囚犯都是些衣衫不整甚至浑身赤裸的人，他们浑身脏兮兮，与方正这些荒野之人无异。

    乍一看，还以为活动区的那些囚犯是来度假的，而他们才是真正的囚犯。

    \"看什么看！罪血们，别污染了我们这里的空气！\"活动区里一个浑身整洁的男人隔着铁栅栏对他们怒吼道。一些人附和他，对方正这些荒野人破口大骂。

    \"你他么说谁罪血呢！\"人群里，一高壮男子冲了上去，恨不得扒开那层铁栅栏将里面那群人撕碎。

    \"不得喧哗！\"最前面的卫兵一把将这人拉回队伍里，对其口头警告。荒野人中，人们愤愤不满，却只能将这怒火藏于心中。

    \"他奶奶的！我呸！\"李瘦子在方正身旁对那些卫兵骂道，\"明明是这群人先惹事的，不教训他们，教训我们！他奶奶的，草！\"

    方正也有莫名怒火，但喜怒不形于色，看起来平静如常。

    \"他奶奶的！不就是群臭囚犯吗，和我们荒野人有什么区别？照样是阶下囚！\"李瘦子骂了一句没完，他的身旁许多荒野人也与他一同破口大骂着。

    而那铁栅栏内活动区衣衫整洁的囚犯，一些人与他们激情对喷起来，一些人则讥笑着，一些人则沉默着……那在正中央一张洁白桌子上，一个儒雅老者正专心致志阅读着一本书籍，他须发皆白，透明方框眼睛跨在鼻梁上，皮肤呈小麦色。这男人完全沉浸于书中世界，浑然不觉外面的喧闹，方正一眼便注意到此人，他那股气质与其他人都不同，有\"出淤泥而不染\"之感。

    而恍惚间，他又似乎看见，那男人瞥了自己这个方向一眼，他在看什么？

    \"嘭！\"枪声将在场的所有人唬住，刹那间所有人安静下来。随后是撕心裂肺的哀嚎之声。

    为首的那位警卫肃杀地看着五百人的队伍，怒吼道：\"这次只是警告！\"他的眼神平淡地落在那冲上去的壮汉身上，这壮汉此刻倒地不起，右臂被贯穿了一个血洞，他痛苦哀嚎起来。

    \"还有喧闹的，和他一个下场！\"

    说罢，他收好手枪，吩咐下属将队伍往上层带去。

    越往上走，光线越暗淡，卫生越差，各种屎尿味交杂在一起……那些囚牢里面全是些身穿破烂衣衫或是赤裸的男女，他们麻木地蜷缩在角落里，眼神黯淡无光。

    这些人也是荒野人？他们为什么被囚禁在这里？难道也和我们一样是其他城门外荒野流亡的人？方正思索起来，但更多的则是恐惧，他恐惧自己几人会与这些人一样逐渐麻木，逐渐失去希望。所以，一定要逃走！

    \"到了！从第1437号囚牢开始，一直往后，到第1537号囚牢，每个囚牢五个人。就按照顺序，我点到的去一个囚牢……\"为首那卫兵说道，在他身旁一列负责将荒野人押送到牢房的卫兵排成一列。

    方正与方圆几人紧密围在一起，他们四人是一定要在一起的……

    不过，似乎他们运气还算不错，等那卫兵点人时，他们几人围在一起，那卫兵正好将他们五人点出。他们四人连带李瘦子，恰好五人被带入1496号囚牢里面。

    羁押他们的卫兵一路沉默不语，他厌恶地与他们五人隔开一段距离。等到了目的地，用一把似乎可以打开所有牢房的\"万能钥匙\"将他们几人关了进去。

    1496号牢房……这监狱究竟有多少牢房？关了多少囚犯？他们都是荒野人？方正站在囚牢的门口思索起来，还有旁边的矿脉又是怎么回事？

    他手摸下巴，思考起各种可能……却只能无奈摇头，毕竟信息太少。他伸出了一只手，一缕阳光如同雨水那般洒在他的手上。

    他微笑起来，看来自己运气还真算不错呢，越往上阳光越差，但这里接近穹顶，位置又那样适中，虽然外面的滚滚浓烟遮蔽了大部分阳光，但依旧有那么几缕能透照进来……

    正好，我能借这段时间阅读遗留下来的医书……

    方正从包袱里取出那些堆积的老旧的厚厚医书，《百草纲目》、《草药的用途》、《种植草药学》、《疑难杂症百解》……在书底下是包裹着几十根银针的卷布。方正恍惚间想起秋明师父的身姿，他俯身为自己治病的场景，可那些也不过几日前。

    \"方老弟，你在看什么呢？天色不晚了，太阳马上落山了。\"李瘦子闲的无聊，走到方正方文身旁，比起里面那两个相当于\"死人\"的人，他还是更倾向于方正两人。

    \"医书。\"方正小声说道，他不避讳李瘦子知道，因为他信任李瘦子绝不会将此事张扬出去，况且医书又不是金子，谁能对那么厚的纸张感兴趣？

    \"医书？没意思没意思，\"李瘦子摆了摆手，他最不能理解的就是那些沉浸于书籍里的人，这些字密密麻麻晦涩难懂，他想不通这有什么好看的。方正与方文就坐在铁栅栏口安静地享受落日的余晖，李瘦子闲得无聊来回在里外走着，不时往其他囚牢里看去。

    天色渐晚，当光芒彻底消散时，他们没有办法放下了医书。即便如此，这短时间的阅读依旧让他受益匪浅，他见到了许多药铺后院里没见过的草药，而除此外，他感觉到自己的知识荒原又明晰了一点。虽然只有一点点，却也聊胜于无……

    方正起身，伸了个懒腰，在他身旁的，李瘦子则挂在铁栅栏上面一动不动盯着中央活动区的那群衣衫整洁的囚犯。方正好奇，他抓着铁栅栏爬上去向远处眺望，这个地方仅仅只能看到活动区的一角。

    那里的人寥寥无几，夜晚降临，纷纷回到自己囚房里休息去了。余下的人里，有吆喝着借助火光玩扑克牌的。李瘦子的目光正是被这一角的牌局吸引住了。

    \"唉哟！蠢呐！\"李瘦子恨铁不成钢地说了一句，\"斗恶魔都玩不明白！真蠢！连我都知道，对面那家伙肯定藏了张老\"2\"，这还敢出单牌？\"

    \"斗恶魔\"是不知多久以前某个国家流传开的一种扑克牌游戏，一人做恶魔，其余则为平民，谁先将手中牌全打完就算赢。

    李瘦子恨铁不成钢的同时摇晃着铁栏杆，像挂在树上的猴子一样，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

    他嘲讽道：\"我还以为这群人有什么本事呢，原来连牌都打不来！都是些猪脑子！\"

    方正呵呵一笑，他想起什么，去寻找白天看见的那位端庄男人，却没看见。呵呵，也许是自己想多了。

    \"唉！好好珍惜吧，方老弟！\"李瘦子从铁栅栏爬下来，拍了拍方正的肩膀说道，\"过个几天，咱们的日子就不好过喽！\"

    \"李兄，你是指，去挖矿？\"

    \"那不然嘞？你以为我们能一直待在这里和这群囚犯一样？\"李瘦子笑道，\"别傻了，老弟，咱们是荒野人，连普通囚犯都比不上。我们只是暂时居住在这里，等调查司那帮人调查完，我们就得去矿脉里面挖矿，吃喝拉撒全在里面……\"

    连普通囚犯都比不上……方正思索起来，他们真要待在那矿洞里面被困死吗？

    \"这里真是监狱？\"方正好奇问道。

    \"这里不是监狱还能是哪里？我曾经就听闻过，饶城南区荒无人烟的荒原上建了几个监狱，专门羁押那些城里的重刑犯！他们犯下了必死或终生监禁的大罪，一辈子只能待在这里，劳改或者死掉。

    \"但即便是城内的囚犯也远比我们好得多！荒野人里，有多少是被无理由拉到这里做免费矿工的？还有我们逃难的人？连一间屋子也没有！咱们住的这些囚牢都是临时的，过两天我们就得去矿脉里面了，好好珍惜吧……\"

    \"矿脉里面也不见得比这里差吧？\"方正看了看墙壁上地上那些污垢与散发恶臭味的垃圾，\"况且……咱们说不定能跑。\"

    说到这儿，方正声音小了些，比起噤声的手势。

    \"哈哈！哈哈！\"李瘦子捧腹大笑起来，\"不是啊……哈哈！老弟，你怎么这么天真啊，居然还想这件事吗？\"

    李瘦子笑完，便看着方正，严肃起来，说道：\"方老弟，你真是认真的？没开玩笑？\"

    方正无语，他不清楚李瘦子为何大笑，矿脉与矿山里面不该是最好溜走的地方吗？那里人数众多，狭窄阴暗，谁能看见你溜走？

    \"我的天，你居然还不清楚南23区\"死亡大矿脉\"为何叫做\"死亡大矿脉\"吗？呵呵，也是，你这么年轻，不闻江湖之事也很正常……

    \"你一定想的是，矿脉里面地形崎岖狭窄，而且我们人数庞大，他们警卫人再多，也不可能时时刻刻监督我们，所以可以趁机溜走，对吧？\"李瘦子不等方正回答继续说道，\"呵呵，老弟啊，你要知道，我们前面那么多人，为什么没有人成功过。\"

    李瘦子背对方正望着天空，说道：\"所谓\"死亡\"一词并非只体现在我们之前见到的，绵延千里，横亘百米，而指的是那矿脉之下！危机四伏，有死无生啊……

    \"矿脉峭壁修建好栈道，下通千米，甚至有传闻那里直接抵达了\"黄泉地府\"！你一个不注意便会失足跌落，而往下，无数前辈矿工日夜操劳往内凿壁挖出了潜藏的地下矿脉，在那里面，阴冷黑暗，有时明火爆炸导致整面墙壁尽数倒塌，那一片区域的所有人都顷刻死亡！

    \"而矿脉的里面，危险更甚！除了要时时刻刻提防头顶坍塌的巨石，你更要担心的是潜藏的生物！一些你从未见过的生物！

    \"但还没完！每一天，每一个人都有必须完成的指标，完成相应的指标，我们才有饭吃，他们也会定期清点人数，以免我们逃跑，举报逃跑者有奖励等等诸如此类，你真的以为自己能逃掉吗？呵呵，还是先想想，你要怎么完成一日的指标，尤其是在里面那两人昏迷的情况下……\"李瘦子呵呵笑道，此刻他不像之前那般猥琐胆小，反倒有股高深莫测之感。

    \"等等……李兄，要是真没有人逃出来，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方正思索一会儿，质疑道。

    \"额……\"李瘦子转身尴尬地挠了挠头，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他开口解释道，\"这个嘛……不重要，哈哈哈。\"

    \"重要！很重要！\"

    \"唉，算了算了……其实我刚才是模仿一位老人说的，这老人高深莫测，仙风道骨，而且似乎不是我们东方大陆人。

    \"他路过我们村子，听到我们几个在那里吹牛聊天，他便笑着为我们解释起来，就是他告诉我们这\"死亡大矿脉\"的\"死亡\"一词的意思，还说在这里\"千万不要让他们发现你来自外面\"什么的……他说完离开了。\"

    难怪……难怪你装得那样高深莫测，我还以为是变了个人。方正心里吐槽起来，那位来自东方大陆的老人来过这里吗？他为何要告诉李瘦子这些事情？

    还有那句\"不要让他们发现你来自外面\"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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