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庭院中，月光洒在顾淮州的脸上。

    他站的不如平时那么直，肩膀有些轻微的塌陷。

    低头，垂眸，眼神微醺朦胧。

    可他攥着迟意的手那么紧，力气那么大，好像将全部的希望都压在了她的身上。

    迟意不知道，他究竟是笃定了就是她，还是在这个醉酒后的深夜，渴望有个相似的人能满足他的愿望。

    迟意只要说一句，按照他的意思，用她不那么相似的声线敷衍他一句，就可以了。

    但不知为何，她不敢说。

    好像重复了过去的话，重复了过去的情形，就会被拉回过去的感情。

    迟意用力的想要挣脱开顾淮州的手。

    “顾总，你喝醉了，我先走了。”

    “一句话而已，你在害怕什么？”

    “我没有害怕，我只是对顾总这缅怀故人的角色扮演没兴趣。”

    “一句话而已……”

    顾淮州重复着自己的要求，攥着她的手腕，步步紧逼，将她一直逼到桌边，无路可退。

    迟意几乎坐在桌上。

    “顾淮州！你……”

    “就是这样，叫我的名字。”

    顾淮州捏着她的下巴，强势的眼神中却流淌着一丝哀求和浓烈的悲痛。

    “池亦，叫我的名字。”

    迟意听着他沙哑的声音，后脑勺都在发麻。

    她不知道顾淮州叫的是她的假名字，还是她过去的名字。

    可无论是哪个，发音都是一样的。

    从他口中叫出来，感情实在太充沛。

    迟意别过头，避开了顾淮州的眼神。

    “顾总，别做这种强人所难的事。”

    顾淮州哑声道：“你告诉我，是哪个部分让你觉得为难？”

    “我是个生意人，不是你的玩具，我……”

    “好，那就谈生意，池总想要顾氏的哪个项目？”

    迟意一愣：“什么意思？”

    “你满足我的愿望，我送你一个项目。”

    迟意眉头微皱，眼底闪过疑惑。

    她有些怀疑，顾淮州是真的不打算管公司的死活了吗？竟然要将公司的项目拱手相让？又活着……他在试探她？

    “说，你要哪个，我送你。”

    迟意轻咳了一声：“顾总，你知道我在和陆氏合作吧？”

    “知道，陆栩来要的话，我不会给。”

    “为什么？”

    “他学不了迟意的声音。”

    “……”

    迟意觉得自己像是在跟迟云澈对话，这成熟又幼稚的思维方式，还真是一脉相承。

    “成交吗？”

    顾淮州追问。

    迟意思忖几秒，大着胆子开口：“听说顾氏最近资金吃紧，顾总打算把通江坝项目分割开吗？”

    顾淮州点头：“给你。”

    迟意呛了一下：“给我多少？”

    “你要多少？”

    迟意心说我想都要，但这么狮子大开口的要求，顾淮州能答应吗？

    她正犹豫着，顾淮州已经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明世，准备通江坝项目的转让书，对，全部。”

    “……”

    顾淮州挂了电话，将手机扔在桌上，盯着迟意。

    “可以了吗？”

    迟意动了动手腕：“你放开我。”

    顾淮州松开她的手，后退两步，让她站稳。

    迟意不知道是不是被抵在桌边太久，腿有些发麻，脚一沾地差点坐下。

    顾淮州伸手将她捞起来：“站稳。”

    迟意拂开他的手：“是你喝醉了，又不是我。”

    顾淮州扯唇笑笑：“我喝醉了，也不会坐地上。”

    “……”

    迟意不自在的理了理鬓角的碎发：“顾总要我学什么？”

    “从叫我的名字开始。”

    迟意抿唇，犹豫着究竟要以什么语气叫他。

    虽然叫过许多次，可情绪上头的叫，和这演戏的叫，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迟意莫名有些尴尬。

    顾淮州也不着急，并不催她，反而倒了一杯酒灌下去。

    “顾……咳，顾淮州。”

    顾淮州没有看她，只盯着酒杯，好像她这句话的语气并不足以吸引他的目光。

    “继续。”

    “继续什么？”

    “叫我的名字。

    池总，你想从我这里拿走一个上亿的项目，这么没诚意的三个字可不够。”

    迟意想想也是，上亿啊！叫他名字一下又能怎样？

    “顾淮州。”

    “继续。”

    “顾、淮、州！”

    “继续。”

    她的每一次呼唤，都伴随着顾淮州一杯酒下肚。

    不知不觉，顾淮州已经灌了大半瓶红酒，脸颊攀上红晕。

    迟意说的有些口渴：“给我倒一杯。”

    “你好好说，就给你一杯。”

    “顾淮州，你再这么喝下去，还能清醒的听见我叫你名字吗？”

    “那是我的事。”

    顾淮州说着，又喝了一杯酒。

    “顾淮州，别喝了。”

    顾淮州没做声。

    迟意看着他面不改色的灌酒，手却时不时抚上胃部，心底有些不详的预感。

    “顾淮州，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迟意走近了几步，发觉额头竟沁出了冷汗。

    刚才离得远，院子里又昏暗，所以才没看出来。

    “顾淮州，别喝了！我送你去医院。”

    迟意上前想将酒杯拿走，顾淮州却躲开了她的手。

    “你说你的，别的事不用管。”

    “怎么不管？你合同没给我签字，要是喝死在这里，那我不是亏了？

    我可不做亏本的买卖，起来！”

    顾淮州竟又将酒杯送到唇边。

    迟意一把打掉了酒杯，酒液溅出来，伴随着迟意怒气冲冲的声音。

    “顾淮州，你是不是有病啊？”

    这句话，终于吸引了顾淮州的注意。

    他仰头看着迟意愤怒凌厉的眉眼，艰难的抬起手，示意迟意靠近。

    “干什么？干什么？别拽我！”

    顾淮州力气极大，硬生生将她拽的弯下腰，俯视自己。

    他抬手遮住了迟意脸颊上的泪痣。

    只剩下那双灵动狡黠的眼睛。

    一瞬间，顾淮州像是被什么击中心脏一般，瞳孔颤抖，眼眶泛红。

    “是啊，我有病，病的人一直都是我……”

    迟意看着男人眼底的悲伤汹涌而来，几乎将她淹没。

    而后顾淮州仰着头，缓缓闭上眼睛，泪珠从他眼尾划过，迅速消失在鬓角。

    迟意才发觉，顾淮州的鬓角藏着几根白发。

    “迟意……”

    “干什么？”

    迟意下意识的回应，声音极不耐烦。

    顾淮州半晌没说话，手却从她的手腕滑到手心，轻轻摩挲。

    而后，他轻声道：“我都没亲口对你说过这句话。”

    “什么话？”

    “我爱你。”

    一瞬间，迟意觉得那击中了顾淮州的东西，大约也击中了她自己。

    她的眼底闪过惊慌，立刻抽回手想要逃离这里。

    顾淮州也彻底失去了支撑，从椅子上一头栽了下去，昏倒在草坪上。

    “你……你这简直就是无赖啊！”

    迟意气的踢了顾淮州一脚。

    顾淮州毫无反应。

    她拿出手机，正要打电话求助，背后传来程允淮的声音。

    “这次应该是下手最好的时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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