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今安的话落了地，上方却半晌不曾有声音传来。

    文熹帝的沉默来的毫无征兆，傅今安也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只能垂着脑袋，安安静静地等待着。

    不知道过去多长时间，傅今安的膝盖都已经没了知觉，上方才终于又响起了圣上的声音。

    “怎么说？”

    傅今安跪在地上的时间有些长，本是有些心神涣散，听着文熹帝的问话刚要开口，话到嘴边却忽然顿住了。

    他刚刚在国公府处置了许氏，按理来说本该将这件事原原本本地讲给文熹帝，毕竟这是大皇子私结党羽的又一桩证据。

    可想到方才文熹帝对太子，还有对自己的态度，傅今安这话愣是哽在喉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怎么？”上方的文熹帝则是又催促了起来。

    定了定神，傅今安开口道，“微臣按着傅沉礼信中所写，找到了总督府从前的下人，从她口中，听到了傅沉礼和前黄河总督许静涛的往来，黄河惨案正是在两人的共同谋划下而成。”

    电光石火之间，傅今安还是选择了遵循直觉，并未将方才的事情说出来。

    “傅沉礼想要国公府，又捏住了许静涛贪污受贿的证据，再以重金继续贿赂，许静涛便与他狼狈为奸，提前在行船上做了手脚，致使船毁人亡。”

    “圣上，这两人合谋杀人夺财，手段凶残阴狠，而今许静涛已死，傅沉礼却不能逍遥法外，微臣恳请圣上开恩，准许微臣深入调查，将当年的真相揭开！”

    傅今安本就跪在地上不曾起身，说到这儿更是弯下身子，一个头重重地朝着文熹帝磕了下去。

    “请圣上开恩！”

    偌大的御书房顿时又陷入了一片寂静。

    傅今安说了半晌，文熹帝却再次沉默下去，不仅如此，见着傅今安跪地叩头，圣上也还是一语不发，就这么静静地将傅今安晾在当场。

    额头抵着冰凉的地板，傅今安的眉头终于彻底皱了起来。

    文熹帝醒来之后的种种行为，实在是奇怪得很，这位先前的态度，一直是想将大皇子一派扫除得干干净净，眼下抓住了傅沉礼这样的把柄，圣上却半点反应也没有。

    甚至似乎还有些不满……

    不知为何，傅今安的心猛地颤了几下，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好了，小傅大人起来吧。”

    还不等傅今安缓过神来，文熹帝的声音终于响起，傅今安咬了咬牙，撑着已经彻底没了知觉的一双腿，缓缓地站了起来。

    “你说的这些朕都知道了，”文熹帝又开了口，“不过事情已经过去，查得再清楚也是无用，还平白要添了伤心。”

    “……圣上？”

    听着文熹帝的话，傅今安终于掩饰不住地瞪大了双眼。

    圣上这是什么意思？

    让他就这么放下？

    “傅沉礼和大皇子的勾结，朕还需要仔细调查一番，这等时候，恐怕也顾不上这等陈年旧案，”文熹帝将傅今安的神情看在眼中，说话时语气不免又加重了几分，“小傅大人还是应该将精力用在眼下才是。”

    “微臣遵旨。”傅今安想来想去，便也只能这般回复。

    “好了，若是无事，你便也回去吧！”

    大手一挥，文熹帝垂下目光，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将奏折拿了出来，“如意，送小傅大人出宫！”

    这与方才太子殿下如出一辙的口吻，让傅今安眼底微暗，他朝着文熹帝行了一礼，旋即压下心绪，先行转身离开。

    此事着实古怪的很……

    “诶呦？如意公公，圣上可在御书房中？”

    傅今安心事重重，却忽然又被一声绵软的问话打断，抬起头方才发现自己已经跟着如意公公走到了御书房院外。

    一个女子从不远处走来，身穿宫装，热切地拦在如意公公面前，一句话说出口，似乎才察觉傅今安的存在，忍不住又呀了一声。

    “微臣见过娘娘。”傅今安也连忙侧过身子，一边躬身行礼。

    “锦嫔娘娘，您怎么现在过来了？”如意公公的声音里透着不少无奈，“圣上正在御书房处理公务，会见朝臣，您，您还是先回去吧！”

    锦嫔却仿佛没听见他的最后一句话，语气越发欣喜，“这便太好了，我特意给皇上熬了补品，还热着，这就送进去！”

    一边说着话，锦嫔一边朝身后摆了摆手，几个丫鬟捧着食盒缓缓走上前来。

    “进去吧！”锦嫔朝着御书房的方向一点头，随即走在前方，将欲言又止的如意公公彻底甩在身后。

    “娘娘，娘娘！”如意公公忍不住追着喊了几声，锦嫔却并未给出任何回应，，反而加快脚步消失在院中，他不由得长叹一声，回头看向傅今安的时候，忍不住挂上了苦笑。

    “小傅大人久等了，奴才还是先送您出宫吧。”

    “有劳。”

    傅今安点了点头，重新看着如意公公转身走在前面，直到二人离开御书房的范围，他才轻声道，“这位锦嫔娘娘是什么来路？瞧着怎么并非是大耀的长相。”

    如意公公顿了一顿方才开口。

    “这位来自南疆，的确不是咱们大耀人士。”

    傅今安立刻想起了南疆王的丰厚赔礼，原来这便是其中之一。

    “锦嫔娘娘并非大耀人士，行事跳脱，方才让小傅大人受惊了，”如意公公又开了口，客气中又带着不少犹豫。

    “公公有话但说无妨。”傅今安则是很快会意。

    又是一声长叹，如意公公停下脚步，彼时两人已经走到了宫门附近。

    “圣上向来不喜这般，若是知道奴婢没能拦住锦嫔娘娘……”说着话，如意公公忍不住露出了一个苦笑。

    傅今安面带讶异，“锦嫔娘娘？还到了御书房中？公公与我怎么不曾见到，真是不巧。”

    “多谢大人了。”

    给如意公公吃了一颗定心丸，傅今安坐上马车，自己倒是猛地沉下脸去。

    宫中发生的一切从他眼前缓缓转过，傅今安敲了敲车壁。

    “到东宫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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