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梨，我该如何才能救你呢？”

    “阿梨，我留不住你，对嘛？”

    “阿梨，没有你，我该怎么办呢？”

    霍韫年牢牢拥住阿梨，恨不得将其揉进自己的骨血，他已经没有办法救她了。

    “阿年，活着好痛苦啊。”

    阿梨面色平静，眼中毫无对死亡的畏惧之色，霍韫年盯着她，想起很多年前舅父也对他说过同样的话。

    他也曾直白地央求过舅父活下去，可是舅父只是温柔地揉了揉他的脑袋，满含歉意地说:“对不起啊，阿年，我不是不想活，只是活着对我来说太痛苦了。”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生不如死。

    “今生如此，还有来世的。”

    阿梨轻吻上霍韫年的眉骨，柔声地许下一个虚无缥缈的诺言，他留不住她，她能给的也只有这些了。

    “阿梨，想想我们的孩子，他才六岁。”

    阿梨垂眸掩住数不尽的悲伤惆怅，她也曾以为这个孩子能够带来新生，可外婆的离去却再次将所有的努力击溃成空。

    “我一定会看到阿游上大学的。”

    这之后，霍韫年逐步让霍斯延接管公司，大部分时间都用来陪伴阿梨。

    霍洛游也安静了许多。

    *

    颜家家主女儿颜轻回满两岁的生辰宴会，温洛灵作为干娘，自然是要亲自前去的，等送完祝福，她便把颜在拉到了一旁，询问起阿梨曾佩戴过的木镯与玉观音一事。

    颜在似乎早有预料，凑近挚友耳边，压低了声音，简明概要地讲述了两者的作用。

    “三样东西都碎了，不到十年了。”

    温洛灵愣神许久，却未见崩溃，“难怪阿梨硬性要求阿游要跳级，不到十年，十六岁，刚刚好。”

    颜在表情却略带错愕，“我原以为你知道后会接受不了，所以一直没和你说。”

    “其实还好，”温洛灵目光平静，可颜在却感觉好友下一秒就好像要哭出来，“不到十年，便能解脱了。”

    “可这一切不都是她该承受的嘛？她离去便是解脱，那活下来的人怎么办呢?”

    颜在脱口而出便是对阿梨的怨气，她始终都在怨恨后者毁掉了她两个挚友的婚事。

    温洛灵闻言蹙眉，语气也冷了三分，“阿在，我与世阡的事不能怪阿梨，我与你解释过了，当时很多事情都超出了我们的预料范围，你不该说这些话的。”

    “阿灵，你是姐姐，就该一直护着她嘛？她那么聪明，一个月的时间怎么看不出你泄密是不得已而为之，可她还是那么做了，就是她害了你。”

    “阿在，她是我妹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并不是在维护我，而是在伤害我。”

    颜在不再多言。

    温洛灵的视线透过眼前的窗，穿过外面的灯光辉煌与热闹人群，一直飞至遥远深蓝天际，“即使是要承受，也足够了，人活着还是要自私点，考虑这考虑那一生都活得压抑，而且，除了那个最小的孩子，阿梨也不欠谁什么了。”

    颜在听着听着眼中竟浮现出一层泪光，“你们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怎么能不怨？而且你知不知道你会——”

    “阿在——”温洛灵打断了挚友的话，神情严肃，“就算你知道，也不要说出来，你忘记伯父告诫你的话了嘛？当初你插手了一次，可是结果呢？世阡双腿废了，活下来的人苦苦煎熬，你也受到惩罚的。”

    “我还是那句话，我不信命中注定，所有的选择都是我自己决定的，后果我自行承担，落子无悔。”

    “可是，我不能看着你死，我不甘心，但凡你听我的，结局就能改变。”

    望着挚友眼中沉甸甸的担忧，温洛灵沉默了，换作是她，看着挚友的命数从寿终正寝到不得善终，也会妄图改变的。

    ”阿在，不要再插手了，惩罚已经落在了你的孩子身上，即使真的是不得好死，我也认。”

    颜在与丈夫结婚多年，迟迟不孕，好不容易怀上了一对双胞胎，产检一切正常，可是妹妹刚出生便咽了气，夫妻俩悲痛欲绝。

    温洛灵故意提及孩子的事情，就是想借此刺激挚友逼她放弃。

    颜在瞬间沉下了脸，却并未对挚友的言语冒犯而生气，只是执拗道：“这也是我的选择，与你无关。”

    温洛灵郁结于心，气得想打人，“阿在，我只是不想你再因为我的事受到伤害了。”

    颜在低着头沉默，在心中默默说道，我也只是想看到你儿孙满堂、终老床榻。

    两人不欢而散。

    宴会过后，温洛灵便将颜在的话告知了哥哥和弟弟，两人听后默然不语，三人互相对视默契地达成一致，就这样吧，慢慢地等待直至死亡降临的那一天。

    按理来说，凭他们手中滔天的权势，完全可以在全世界范围内去寻找续命的法子，不世出的高人良医，这并非不可能，但是不需要了。

    颜在并未放弃，她暗中联系了一个人——着名植物学家赵楠，m大教授，对于世界范围内的入侵植物防治做出了巨大贡献，除此以外，她还是一位昆虫标本收藏家。

    裴世阡本科修的植物学，被赶出国后就跑到m大读研了，恰好就成了赵楠的同门师兄，颜在也是因此认识了此人，机缘巧合之下，还知晓了她大学时与阿梨沈慕宁关系匪浅。

    在颜在的建议下，赵楠决定回h国举办一场昆虫标本展览会，并在会上趁机与阿梨见面。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

    京城第一高中的附属小学二年级1班的班主任姓颜，她在周五的最后一节课上，要求学生们周六要和父母去参观市中心举办的昆虫标本展览会，还要写观后感想。

    霍洛游放学回家便兴冲冲地同阿梨说了这件事。

    阿梨欣然同意，然后顺手在网上搜索了一下，看到举办人是“赵楠”的那一瞬间，她瞪大了双眼，呼吸都几乎停滞了，四周都感觉静止了。

    “母亲，母亲，您在想什么啊？”

    听到小儿子的呼唤声，阿梨才终于回过神来，她明白这是昔日好友特意安排的一次见面。

    “没事，明天我带你去。”

    “好嘞，父亲去嘛？”

    “去。”

    因着公司有些紧急事，霍韫年晚上九点才回来，霍洛游已经睡觉去了，阿梨炖了鸡汤等他回来一起喝。

    饭桌上，霍韫年咽下最后一口汤，阿梨自然地抬手替其擦拭嘴角，“好喝嘛？”

    “好喝，我还想喝。”

    “你都喝了两碗了，不能贪多，对你的胃不好，我下次再炖。”

    “好，谢谢老婆。”

    阿梨提及明日要去参加昆虫标本展览会的事，毫无隐瞒，“阿年，赵楠是我大学好友，我想去见她，希望你不会反对。”

    “我可以一起去嘛？”

    “当然，我们一家三口一起去。”

    阿梨清楚，好友赵楠应该是不愿意见到霍韫年的，她肯定是很讨厌他的。

    晚上上厕所时，阿梨上网仔细将好友搜索了一番，当初为了保护她不得已将其拉黑，后来许多年都刻意不再想起有这个人。

    赵楠一直都在m大读书，学业完成后就留在了m大任职，兢兢业业，成果斐然，现年三十六岁，未婚未育。

    阿梨又失眠了。

    往事不堪回首，物是人非，事事休。

    霍韫年也是一夜未眠，难过与害怕充斥着他的心，他清晰地认识到，他可以轻而易举地禁锢阿梨肉体的自由，但却无法阻拦阿梨在心灵世界的放飞遨游。

    他也不敢再去强迫威胁阿梨分毫，她都已经不在乎了。

    但至少她还在他的身边，对他很好，这便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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