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梨急切地赶至学校，推门而入，只见一个男孩鼻青脸肿，嘴角挂了血，此人正是连间雪，旁边坐着霍斯延，不见有伤。

    霍斯延高中三年，阿梨都没因为他的事来过学校，如今他已经毕业半年多了，她却来了。

    原来是下午上课之前，霍斯延在校门口逮住高三1班男生连间雪，几句不对付就一拳挥了过去，后者被前者按在地上揍。

    高三1班班主任恰好路过此处，看见自个学还生被打赶忙上前阻拦，把人分开后又发现另一个是自己上届学生，然后就把两个人逮回了自己办公室，喊来了两人的家长。

    赶来的医生先紧急替连间雪处理了伤口并简单包扎了，“问题不大，换两次药，注意不要沾水就好了。”

    阿梨皱着眉头问长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霍斯延瞪向连间雪道:“我让他滚远一点，谁让他听不懂人话，我打不死他。”

    “那你也不能打人啊！”阿梨语气严厉，“一码事归一码事。”

    连间雪家长没有来，阿梨察觉到了这一点，语气缓和道:“孩子，是我家孩子冲动了，我替他向你道歉，很对不起，后续一切费用我们都负责的。”

    霍韫思也带着男友回家吃过饭，所以阿梨与连间雪彼此认识。

    “谢谢阿姨！”连间雪仍旧低着头，他知道，眼前的人虽然温柔和蔼，但其实并不喜欢他。

    阿梨望着一脸不服气的长子，无奈道:“等你妹妹知道，你看怎么办吧。”

    霍斯延脸上终于出现一丝懊恼了。

    回去的车上，阿梨主动与长子提及了过去一个月的事情，“你还在追求那个女孩子嘛？综艺我们都追完了。”

    阿梨言下之意是她已经明确表达了拒绝，你打算怎么做，放手还是强求。

    霍斯延语气很冷:“反正您的孙儿一定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父亲答应我随我心意，母亲您还是不要操心这件事吧。”

    阿梨侧头望着长子，眼中情绪复杂，似有千言万语要诉说却终究只汇成了一句话，“斯延，不要学你父亲，不要利用你喜欢的女孩在乎的人和事去威胁她。”

    霍斯延没有说话。

    “如果你真心爱她，就要尊重她的意愿，不要逼她。”

    “按照母亲您的说法，尊重她的意愿，她拒绝我，我就应该走远点，那我不就没有爱人了吗？要我看着她和另外一个人你侬我侬吗？那我怎么办呢？”霍斯延扭过头盯着阿梨，“您不爱我，我只是按照我的方式去得到爱人，您也要阻止，凭什么我要听您的？”

    “您没有资格指责我得到爱人的方式，我就是这样长大的，您现在来教我那些所谓‘爱是尊重和放手’的鬼话，已经晚了，如果您还至少希望我幸福，那就袖手旁观，不要试图去拯救她。”

    霍斯延的话总能扎得阿梨的心鲜血直流。

    “我当然希望你幸福，”阿梨想要解释，“只是用的方法——”

    “方法怎样？”霍斯延大声打断了母亲的说话，“偏执，强势，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对嘛？我错了吗？”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选容姜做妹婿？父母疼爱，善良阳光，正人君子，你以为我不想像他那样吗？”

    “我为什么要打那个连间雪，就因为我知道他和我本质是一样的人，韫思性子像姑奶奶，他们将来要结了婚，韫思有的苦吃。”

    霍斯延歇斯底里说完一番话，红着眼直直望着阿梨，后者张口还想说些什么，他干脆用手堵住了耳朵扭头背对人。

    我只是希望你追女孩子的方法柔和一些，不要算计威胁，不要伤害她的家人，不要把她逼至绝境不得不妥协，不要得到人却失去了心，不要让她变成我这般模样。

    两行清泪缓缓从阿梨脸上流淌下，她终是没有再多说一字。

    霍韫思早在家等候，她憋了一肚子火，只等哥哥进门就要开口骂人，但是在见到先走进来的母亲脸上带有泪痕后，硬是忍下来了。

    霍斯延大抵也是事后后悔，不愿再与妹妹争吵吵到母亲，所以就对着妹妹说了一句话，“我和连间雪，你选一个，自己好好想想，三天后给我回复。”

    霍韫思掐着手心逼自己冷静，目送着母亲和哥哥上楼离开，渐渐红了眼。

    霍韫思消失了三天。

    三天后的晚上，凤家举办了一场家宴，陈祈越与燕则姝也在，宴席上唯一的外人可能就是容姜了，其实多少还是沾点边的，容姜的小爷爷正是周曦辞的丈夫，而小舅奶奶则是温绝姝。

    关系复杂，都是亲戚。

    容姜是容家同辈中最出色的孩子，他生得酷似他小爷爷，也就是周老先生，因着这层缘故，他小时候常待在周家玩。

    凭借乖巧嘴甜，他深受周曦辞宠爱，这次他留在京城许久，周曦辞还特意叮嘱了侄子凤云衍要好生照顾。

    小时候在周家，容姜看见凤云衍温洛灵都是喊小叔叔叔母的。

    其实这场家宴的目的大家都心知肚明。

    温洛灵率先开口询问：“容姜，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家宝贝外甥女啊？”

    “之前我去燕叔父家里玩，见过韫思的，韫思热情明媚，是我对她一见钟情。”

    燕则姝与温绝叔相认，温绝姝迁墓，这两件事之后燕家与温家慢慢恢复了来往，霍韫思喜欢旅游，去南方玩的时候顺便拜访了表舅燕则叔。

    “原来如此。”

    温洛灵若有所思地点头，她观容姜神色诚恳，各种因素综合考虑，心里也逐渐有了答案。

    凤云衍对容姜颇为赞许：“阿姜从小便成绩优异、能力出众，这两年进了公司，表现也是可圈可点，是可以让韫思与阿姜好好了解一下彼此的。”

    容姜笑了笑：“谢谢小叔父的夸赞。”

    在座众人，燕则姝与容姜关系最近，还有血缘关系，她自然会为其说话：“容姜与韫思年纪相仿，一个文静，一个活泼，刚好互补，我觉得两人十分般配。”

    霍斯延紧跟着说道：“表姨说的非常好！”

    燕则姝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你的眼光不错，一眼便挑中了阿姜。”

    温洛鞅与陆芷瑶都专心享用着盘中美味佳肴，似乎无意发表意见。

    温洛逍与大外甥女关系是最亲近的，他带着后者玩闹了许多年，“容姜是个好孩子，各方面都很合适，但如果是要确定婚约，最主要的还是要看韫思自己的心意。”

    白瑾玥：“对了，今日为何不见韫思？”

    席间一下子安静了片刻，然后就听到霍洛游回复道：“小舅妈，我二姐和连间雪哥哥出去玩啦。”

    温洛鞅皱了眉：“连家的孩子？是韫思新交的男友嘛？”

    “是的，大舅舅，二姐很喜欢他，但是我不喜欢他，我喜欢容姜哥哥。”

    陆芷瑶夹了块肉给霍洛游，细语柔声道：“阿游，你为什么不喜欢你口中的连间雪啊？”

    霍洛游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瞅了一旁的霍斯延一眼，又吞咽了下口水，“他和哥哥看起来很像，不笑时凶凶的，眼神冷冷的，哥哥是这样没有关系，我最喜欢哥哥啦，我不怕，但是他不行，我不喜欢，我害怕。”

    众人稍加思索，便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刚才保持中立态度的温家两个舅父听完外甥这番话，便都站在了容姜这一边。

    阿梨放下了手中的刀叉，霍韫年温柔地替妻子擦拭嘴角，接受手中动作后才缓缓开口：“再过几月韫思高中毕业，她一直想去南方上大学，暑假的时候就把婚约定下，这样大学期间就可以与阿姜多培养感情了。”

    霍韫思发话，这件事便确定一半了。

    温洛灵问了问妹妹的意见，“你是她母亲，她的婚事总要你点头才行。”

    那一瞬间，阿梨的脑海里思考了许多事情，凭心而论，她身为母亲挑选女婿肯定是偏向容姜的，可如果她答应了，这样的她又和当年的温父温母有何区别呢？

    其实阿梨很清楚，在座诸位都赞成让容姜与霍韫思订婚，绝不只是因为其和睦家风与君子之风，根本原因是其背后的家族关系网十分关键。

    容家在南方与四大世家之二都是姻亲，利益交缠，往北方又与凤家陈家关系匪浅，若能促成这双婚事，霍容两家联姻，南北的大家族之间的联系会更加紧密，合作共赢，这会创造出无法估量的巨大价值。

    容姜留在京城的这段时间，可不单是用来追妻的，他一已经代表容家谈妥了不少合作项目，长袖善舞，风生水起。

    阿梨可悲地发现自己竟然变成了十七年前的父母，在女儿意愿与家族利益之间做选择，如果让她选，她也会选家族利益。

    他们会老去，在下一辈成长到能够接过重担之前，他们必须尽力铺好要走的路，以及指明前进的方向。

    十八年的时光，角色早已互相调换，她早不再是可以任性妄为的温家小女儿，而是霍家主母以及温家小姑，她必须以霍家以及温家的未来为重。

    她的女儿一定会恨她的，正如当年，她恨父母一样。

    但是至少，她不曾对女儿许下过承诺，她只能这样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

    她自己的婚事，女儿的婚事，她都无能为力。

    阿梨听到自己的声音，淡淡的，似是不甚在意，“我并不反对。”

    所有人意见都达成一致了。

    霍斯延满意地碰了下容姜的杯，“等我成了家，我妹妹就交给你了，你要是敢让我妹妹受半点委屈，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容姜笑容淡定：“不会的，哥。”

    没有人问过霍韫思愿不愿意，他们便替她做了最合适的选择，正如当初，也没有人问过温家三子愿意与否，就算问了个人意见也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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