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律师也希望有一个成功的案例，以后遇到类似的案子，也可以给当事人信心。

    于是他斟酌了一番，还是开口说道。

    “我之前接过一个校园暴力的案子，女生常年在学校被欺负，被关进厕所，然后再被人兜头浇洗拖把的脏水，日复一日的，女生终于精神失常了，当时是她的班主任提醒她的父母报警，但是这其中牵扯了一些这女生和班上男生的绯闻，男生在取证的时候，就说是女生一厢情愿，然后死缠着他不放，施暴的女生才是他的正牌女友，被害得女孩父母嫌弃丢人，觉得她介入别人的感情，小小年纪就会勾引人，于是……那女生从学校最高的教学楼跳下去了，血溅当场，我当时在案发现场，那个场景，我永远也忘不掉。

    当律师之后，什么样的人都见过了，这就是一份工作，但是只有校园暴力，每一次都是一个浓重的开头，被害人的父母才知道的时候都是格外愤怒，但是一旦开始取证，开始深入，大部分父母都会碍于面子，还有碍于别人的指指点点，而不堪重负而选择放弃，而当事人才开始还愿意配合调查，但是后来都会改口，然后立即转校。

    能够找到我的，自然都是家里比较重视的，有些是爷爷奶奶或者姥姥姥爷带的，当事人被欺负得已经是在学校里根本待不下去，在外面流浪，然后被公安同志遣送回学校了，然后才知道常年在学校被欺负，被孤立，最开始大部分的校园暴力都是从谣言和孤立开始的。”

    李律师越说表情越沉重。

    越多越有点无奈，到最后一个字说完，深深叹了口气。

    能够让身经百战的律师感觉棘手的，其实都是这些看似光明的地方，隐藏的极致黑暗。

    李律师私心里希望邵晚晚能够坚持到底，一定要迎来公正的结果。

    但是他没法明说的是在当下的环境里，邵晚晚将要面对巨大的舆论压力，她走到什么地方都会被人议论，会被人指指点点，她在学校里一定会被同学孤立。

    他甚至都没有办法告诉邵晚晚一定要坚持，因为有时候不了了之，只是无奈之举。

    不能说明当事人不勇敢，只是这其中包含着太多无奈。

    李律师自小在农村长大的，从小品学兼优，他出国留学，看到了外面的世界，所以更想要回到国家，建设祖国，报答祖国。

    他知道国家有很多落后的地方，但是正因为如此，才更加不应该逃避。

    校园霸凌这件事情，在农村的学校更是普遍存在。

    他也是校园暴力的受害者。

    李律师斟酌了一番还是开口说道：“我小时候跟着外婆在乡下长大，为了让能够让我受好一点的教育，外婆一咬牙一跺脚搬到了镇上，然后把我送去了一个子弟小学读书，这小学是服务周边的工人子弟和服役军官的孩子的。

    我穿着解放布鞋，穿着一件干净但是外婆在市集上花五块钱买的花衬衣，就这样站在了班主任的身边。

    别说同学看不起我，就连老师都看不起我。

    那个时候，学校的男生喜欢恶作剧，就是把男生抱着岔开腿，然后用隐私部位去撞树。

    每一次我看到他们到处捉人玩这个游戏，我都会躲，但是下课铃声一响，他们就会起哄，抬着我去操场上找树，我本来早就不尿床了，因为他们这样对待我，在我四年级的时候，我又开始尿床，有一阵子还尿血。

    我不敢跟外婆说，我就告诉班主任，她跟我说，同学之间开玩笑，不要上纲上线的，转学的孩子，能够这么合群，他应该感觉高兴。

    可是我不懂，高兴不该是大家都觉得高兴吗？我不觉得高兴，但是我跟任何人说都没有用，这件事情，给我造成了很严重的心理阴影，我出国留学的时候，上过心理课程，然后就把这件事情告诉了教心理学的老师。

    她告诉我，我是遭受到了霸凌，然后一直没有疏导，没有解决，所以那件事情一直都没有结束。

    因为我小时候成绩好，所以老师也不敢让我退学，只是把事情压下去了。

    班上还有个家里卖豆腐的同学，一直都被其他同学言语攻击，说她用猪尿洗头洗澡，说她身上永远有猪尿味儿，就因为他们家垒了个猪圈，养了两只小猪仔，被班里的同学知道了……未成年的霸凌更为严重，但是往往最后都不了了之，哪怕产生了很严重的后果。”

    李律师如此敞开心扉，除了是想要让邵晚晚坚定信心，也是要提醒邵晚晚，霸凌这件事情，是有很深的根基的，很难拔掉和清除。

    好在邵晚晚已经成年了，造谣的人均已经成年，否则到时候任何一个环节都有可能生出枝节。

    江哲远和邵晚晚都是聪明人，知道李律师的意思。

    邵晚晚坚定地说道：“我就是要让他们知道他们踢在钢板上了，我性子烈，我来打这个前锋，如果毁掉一个女孩子的成本这么低，这个世界还有没有王法了。”

    邵晚晚的话铿锵有力，看上去格外冷静，其实江哲远看出来她的手在微微发抖，她在生气，在愤怒，但是还是在强迫自己冷静。

    江哲远几乎是下意识地趁着李律师不注意，将手轻轻覆盖在邵晚晚的手背上拍了拍，然后邵晚晚几乎是下意识地反手握住了江哲远的手。

    江哲远个子高，手细长，但是足够宽，他的手心极温暖，将邵晚晚冰冷的手掌很快就捂热了。

    两人很快就觉得这样做有点不妥，立即撒开，然后两人都不好意思摸了摸后脑勺，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

    都是一时冲动，实在是没法解释什么。

    邵晚晚本来有点烦躁的心，被江哲远这个看似不起眼的举动给安抚了不少。

    她很快冷静了下来。

    李律师不知道两个人背着他在桌子下面搞小动作，但是可以看得出来，他们两个都不会放弃讨回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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