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辞脸上覆了层寒霜，目光锋利带钩。

    马车中顿时成了千军万马奔袭的战场，两股气势来回厮杀。

    小阎罗的别称不是白叫的。

    “你如此诓骗阿烟，意欲何为！”

    云淳风仿佛听到什么十分好笑的话，嗤笑出声。

    “难道霍将军是什么好东西？”

    霍辞理亏，但气势上不能输。

    “本将军已然知错，今后定会好好对阿烟，弥补无知傲慢之罪。”

    云淳风虽然嘴角带着笑，可那笑容却比寒冬还冷。

    “不是所有事都可以改错。

    若害死了人，任你悔断愁肠，那人也不会再活过来的。”

    霍辞蓦地瞪大了眼睛，像是被人一把掐住了喉咙，喘息不得。

    他知道？

    他怎么会知道……

    云淳风羽扇一摇，扇散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其实，霍将军只适合和你老母一起，孤独终老。”

    霍辞嘴角抽了抽。

    这人骂人真够道行。

    车帘一掀，江星烟把小丫递了进来。

    云淳风羽扇一遮一放的功夫，已然重新变回了那般春风和煦模样。

    霍辞无语：你是变脸王吗？

    小丫跌跌撞撞地走向云淳风，酸的霍辞一个倒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江星烟上车后，看着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狐疑地眯起了眼睛。

    “我方才听到老母什么的，国师和内子在聊什么？”

    霍辞真想开口拆穿这个伪君子。

    他攥紧拳头，告诫自己不要冲动。

    若让阿烟知道云淳风已然发现他们换了魂魄，岂不是会和他更加亲近？

    这种蠢事，他可不想做。

    云淳风似乎早知道霍辞不会说出来，把小丫舒服地放在自己腿上，这才不紧不慢地给江星烟解惑：“霍将军，不才只是有个疑问，和尊夫人探讨了一番。”

    江星烟更加奇怪：“哦？疑问什么？”

    “不才所知，人之常情最为亲近母亲，可小丫却更亲昵将军，实属不易。”

    江星烟生怕他发现端倪，小心地解释着：“小丫之前也很黏内子，自从受到惊吓后，就如此了。

    孙太医说，这是因为她当时睁眼后，第一眼看到的是我，产生了依赖。

    如雏鸭破壳而出后，会把第一眼看到的活物当母亲一个道理。”

    小丫撇撇嘴，不以为然。

    她可是一眼就认出了阿娘的呢，才不像雏鸭那么笨。

    别说阿娘变成了讨厌爹爹的样子，就算她变成一只小猫、一棵小草，她也能认出来。

    云淳风恍然大悟，感慨了一句：“原是如此，还是将军看得透彻。

    不得不说，有母亲护着真好，让不才好生羡慕。

    人啊，不管什么时候，总是会偏向自己的母亲的，天经地义。

    想来小丫长大后，也一定会护着阿娘，不管对错，对吗，小丫？”

    他低头怜爱地逗问着小丫。

    小丫捏着小拳头，抿着小嘴，郑重地点着头。

    霍辞心里骤然警惕起来。

    这人似乎、仿佛、好像，在帮他说话？

    江星烟陷入沉思。

    是了，霍辞确实是一个大孝子，他一点没做错。

    一开始，她还幻想，霍辞看清他母亲的面目后，会毅然决然地跟她断绝母子关系，将他母亲的所作所为，昭告天下。

    现在想来，真是幼稚。

    婆母的恶毒，只针对于她而已。

    她对霍辞那么好，霍辞又怎会与她裂席。

    他所能想到最离经叛道的事，就是分家出去单过。

    可那又如何。

    时间长了，老虔婆再挤几滴眼泪，说上几句忏悔的话。

    他肯定会给他老母说好话，劝她让过去过去，一家人重新开始新生活。

    嘣！

    思及此，江星烟心中一直执念的那根弦陡然断开。

    她不应该奢求霍辞为了她与母亲决裂。

    她应该做的是，带着小丫彻底地离开他，过属于她们的自由日子。

    霍辞眼睁睁看着江星烟眸色几番变化，最终露出一丝释怀的浅笑。

    他慌了。

    这不对！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和江星烟的牵绊骤然消失了大半。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慌乱地抓住江星烟的手腕，眼神乞求：阿烟，不管你想的是什么，都不对！

    江星烟却没如往常一样，排斥地将他的手摘开。

    仿佛自言自语地说了句：“原来，外祖父和我一开始就错了。”

    一句话，宛如满弓射出的羽箭，重重地钉进霍辞心脏。

    他明白了，阿烟真的要放弃他了。

    之前哪怕江星烟放狠话，说要霍家死的时候，霍辞尽管万分痛楚，可心却落在实处。

    有爱才有恨。

    甚至江星烟一次次甩开他，他都有种苦涩的甜蜜。

    那代表着他能牵动她的情绪。

    可是现在，阿烟不在乎他了。

    天杀的云淳风！

    他就知道，这人怎么会这么好心！

    “夫君，我——”

    “吁！”

    “军营到了，将军请下车。”

    江星烟纳闷，怎么听着那么像辛追的声音。

    她起身要下车，衣袖被霍辞拽住。

    他眸色慌乱惶恐：“夫君……”

    江星烟没有打断他，也没有甩开他，就那样淡淡地看着他，等他说下去。

    霍辞却哑口无言了。

    他能说什么呢？

    他踟躇半晌，最终颓然地松开手。

    江星烟也不追问，一撩车帘翻身下车。

    云淳风抱起小丫，轻轻一嗤。

    霍辞只觉自己输得彻底。

    江星烟一念落，整个人都轻快不少，身轻如燕地跳下马车。

    眼前猛地一道人影闪过，她下意识一掌拍出。

    那人闷哼一声，被打飞出去的前一秒，将一张黏糊糊的黄符纸，重重地拍在她脑门上。

    不等她反应，细碎的米粒兜头洒了她一身。

    她低头一看，是糯米。

    紧接着，辛追的大嗓门轰动四周：“都让开！看小爷我的驱邪三板斧！”

    江星烟霍然抬头，就见辛追端着一盆暗红色的血液，冲她泼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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