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辞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绝望。

    哪怕刚才已经做好和魔尊同归于尽的准备时，也没有。

    他以为，在母亲心里，不管对别人怎么样，对他总是不同的。

    这也是他为什么一次又一次，想要代替母亲受过的原因。

    可是现实却这么血淋淋地撕开，放在他的眼前。

    他无比确认的是，如果是江星烟的话，不管小丫到底是生是死，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放弃自己的性命，去救小丫。

    这才是一个真正值得孝顺的母亲。

    “我生了你，你就应该对我感恩戴德！

    你难道还要我去死来换你吗？！

    那你该要多不孝啊！”

    霍辞脸色惨白，嘴唇失了血色。

    就是此刻，他才明白，在这个世界上，他只得到过一个人真心实意的爱。

    父亲教育他抚养他，是出于责任。

    母亲生下他，是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是为了当将军夫人，受万人敬仰，过锦衣玉食的生活，是为了从那场对老臣的绞杀中活下来。

    只有江星烟，爱他是他。

    他在最落魄的时候遇见了她，她不嫌弃他的无能，他的颓废，他的喜怒无常。

    她尽可能的帮助他，不惜散尽自己的家财，离开自己熟悉的故土。

    甚至，在他乡失去了她唯一的亲人。

    哪怕如此，她都那样热烈的，深沉的，无条件的爱着他。

    又或者说，曾经那么爱着他。

    可他对她又做了什么呢？

    他自认是一个不会错过任何良机的将领，却实实在在错过了，这个世界上，唯一爱他的人。

    或许，他这样自大的人，根本就不配得到爱。

    “阿烟，动手吧。”

    一滴晶莹的泪水从他的眼角划过。

    从前有哪吒割肉还母，剔骨还父。

    现在，他也想把这条母亲给他的命又还给她。

    从此他不用再背负孝道要求他做的一切。

    因为他已经把命还给了母亲，和她两不相欠。

    或许，作为一个自由人的他，才更有机会，更有立场，去明目张胆的爱一个人，袒护一个人。

    只是他明白的太晚了。

    江星烟干脆利落地扭断了霍辞的脖颈，把他重新丢回了海里。

    在陆地上，抬头看着这一切发生的众人，把心都提在了嗓子眼。

    “江千金怎么动手杀人了呀？那她还能回来吗？”

    “不要啊，我不要江千金变成真正的魔。”

    “呜呜呜，江千金都是为了我们啊！”

    萧枕淮仰着头定定看着这一切发生，泪流满面。

    她终于可以放下了。

    真是太不容易了。

    辛追一个劲儿地抹眼泪：阿星，你入魔我也跟你去。

    上官寒山老泪纵横：烟烟，干得漂亮，早就该这样做了！

    江星烟冷笑，随手将霍老夫人扔去了一个山洞。

    像这样的人，实在没必要和她计较太多。

    连自己的孩子，在她眼中都是可以随时舍弃的棋子。

    那对待其他人，可不就是怎么狠怎么来吗？

    让她苟活在这世间，倒比给她一个痛快，来得好多了。

    在这空当，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同时喊道：“江千金！别入魔好不好？”

    萧十安更是卖力：“烟烟，回来吧！求你了！

    崖香还等着我们回去呢。”

    武不改也红了眼眶，冲着天空大喊：“喂！江千金！

    你给我说的媳妇还没着落！”

    江星烟莞尔。

    她回头，怜爱地看着屏障里的小丫。

    小丫乖巧道：“阿娘，小丫等你回来。”

    江星烟点点头，轻柔地将小丫推回了陆地上，正好落在上官寒山怀中。

    她大袖一挥，直往三十三重天飞去。

    “师尊，星烟要像云哥儿一样，将魔骨仙骨，统统上交。

    只求还四洲海晏河清，让那些无辜死去的人，都能活过来。”

    不二师尊霎时间捏紧了拳头，眼眶含泪。

    她当然知道江星烟这么做的意义。

    恢复四洲生机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要像云淳风一样褪去所有天命所归，安安心心当一对凡人夫妻。

    不二仙尊干脆利索地一转身，冲着三位圣人撩袍下拜。

    这是她有生以来的第二次。

    伏羲圣人心尖一抖，还没开口，面前的不二身后，八个徒弟也扑通跪了一地。

    “求圣人成全！”

    伏羲圣人哪里还有不答应的。

    毕竟魔尊蛰伏了这么多年，只因是他们体内逼出来的浊气，他们拿他没办法，却因缘际会，被江星烟带领下的四洲人族，彻底消灭。

    不管从什么意义上讲，都要给他们一个交代。

    “好，那就如她所愿。”

    不二仙尊激动地直接从地上跳起来。

    “好耶！”

    “等等。”

    伏羲圣人赶忙打断她的庆祝。

    “可是她要知道，如此做要付出的代价，不只是成为一个凡人。

    而是要承受剜心剔骨之痛，两遍。”

    不二仙尊瞬间蔫儿了。

    这个她当然知道，自己的徒弟也是承受过的。

    不过当初，云淳风只有圣骨，便承受了一次。

    眼前的江星烟有魔骨和仙骨，就要承受两次。

    真不知道她要怎么承受得下来。

    没想到，江星烟却主动提了出来。

    “师尊不用为我担忧，星烟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了。

    没有什么，你眼睁睁看着小丫被害，我却什么都做不了，更痛苦的了。

    请师尊摘取魔骨和仙骨！”

    不二仙尊颤抖着手，将江星烟定在半空中。

    “那本尊的七星连珠宝刀来！”

    大徒弟空鹤道长郑重地将宝刀捧上。

    “星烟，你且忍一忍，等一切恢复正常，师尊会带上好的丹药来看你！”

    不二师尊一咬牙，宝刀瞬间刺进了江星烟身体中。

    预想之中的剧痛并没有那么痛彻心扉，江星烟虽然有一瞬间都奇怪，但还是咬牙坚持。

    毕竟说到底，这种被当成刀俎上之鱼肉的感觉，还是很不好受的。

    大家都专心致志地为江星烟祈祷祈福，没人注意到咕咕山谷中的云淳风，此时正蜗居在一张床上，痛苦地蜷缩起身子。

    虽然煎熬难捱，可他的嘴角依旧噙着幸福的笑。

    他知道，他和大小姐的福气，还在后头。

    云哥儿能一直守护着大小姐，就已经很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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