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你小婶回来了吗？”

    “没。”

    “咋还没回来。孙知青也没白说你，就知道在炕上躺着，媳妇出去都没法找回来，有啥用！还不如个孩子！真真，去找找你小婶去！”卫翠英放下门帘。

    真真应了声。

    卫民的眼皮动了动。

    真真顺着去扫盲班的路找人，快到时就看见冯雪柔在地上滚，冯雪香在后面追。

    “小婶！”

    “冯雪柔你停下！”

    冯雪香喊完，冯雪柔滚动的方向变了下，朝着小树林下坡的方向滚去。

    “你敢踢我小婶！”

    其实是冯雪柔没想到人那么脆弱，随便滚几下脑袋就发胀发晕，没法控制了，想停都停不下来，还想吐，直到撞到几棵树上，总算停下来。

    但眼前依旧天旋地转。

    “你别碰我小婶！”

    见冯雪香蹲在冯雪柔跟前，不知道要干什么，真真喊着。

    一个小屁孩，冯雪柔才不听她的。

    “姐，你看，你不偿还爹娘的养育之恩，遭报应了吧！”

    冯雪柔抬起头来，“你，呕！”

    一口口喷在她身上。

    那吐得呀，稀里哗啦，全是豆浆。

    大概喝下肚没多久，还没完全消化，没有那种呕吐物的酸臭味，甚至还有些豆浆原本的味道。

    冯雪香哪知道，屏着呼吸只觉得被酸臭的味道包裹，这玩意还是冯雪柔胃里吐出来的。

    “啊，你故意的吧！”

    冯雪香拎起她的衣领，两人面对面，不知道怎么的，吐意又涌了上来。

    “呕！”

    这回吐在了她的脸上。

    真真扶着冯雪柔，想快点回去告状，冯雪柔却晕乎乎走不快，只能跟她慢慢走。

    卫翠英就在门口守着，看见她俩便迎上去。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蔫嗒嗒的，出啥事了？”

    真真生气道，“奶，我看见那哥冯雪香踢小婶，把小婶当球踢，你看小婶撞得！”

    她脸上有点青，身上也染了草的汁水，头发上还有几片草叶子，有些狼狈。

    “谁借给她的胆子，娘帮你出气去！”

    “娘，真真误会了，她没踢我，是我自己滚的。”

    卫翠英：“你还替她说话！”

    “真是我自己滚的。”

    “那也是她逼你滚的！”

    等弄清来龙去脉，“老三媳妇你在家洗个澡歇歇，别的都甭管了！”

    她谁都没叫，自个儿去了冯家。

    天还没黑透，冯家还在盖房子，他们生产队的人要上课，这些外村来的可不用。

    不趁着这两天没法种地赶进度，冯家三口子猴年马月才能住进去。

    卫翠英一脚踹在墙上，墙轰隆倒塌，烟尘滚滚，眼瞅着又白干了，齐秋月本想看看谁在捣乱跟她撕吧撕吧，等看到是她，拍着大腿坐在地上哭。

    “没天理啊，你力气大就能欺负人吗？你这么做是要遭报应的！”

    卫翠英：“我遭报应？应该天打雷劈的是你们才对！还惦记着三百个鸡蛋呢，别人家是卖闺女，好歹还是亲生的，老三媳妇连亲生的都不是！”

    里头有不少是齐秋月的娘家亲戚，看她被欺负怎么也得帮衬几句，哪怕是为了三百个鸡蛋。

    “这话怎么说的？亲生的生她养她，就算多要点彩礼是应该的，什么卖呀卖的多难听。冯雪柔不是亲生的，秋月还把她养那么大，要回报更是应该，原本秋月可以不管她，让她饿死。”

    说话的是齐秋月的嫂子。

    原本老大不乐意来帮忙，听说有三百个鸡蛋才颠颠来了，到了又说鸡蛋还没拿来，得等一等。

    她都等多少天了，再等房子都盖完了！

    有人点头，觉得她说得对。

    这年头，自己家人都不准能养活，更别说捡来的。

    要掰扯是吧，她卫翠英可不是只有拳头。

    “谁养活谁还不一定呢！有人帮我把会计喊来，叫他算算老三媳妇在你们家的时候，打小总共赚了多少工分，这还不算在你家干的活。”

    “你们空口白牙说养她就是养她，我这有证据，白纸黑字做不得假！”

    齐秋月拉不住她嫂子，已经应下。

    “算就算，一小丫头片子，能赚多少工分。”

    会计过来，“是你们要查以前的工分啊，那可太费时间了，我都快要睡觉了。”

    卫翠英许诺，“睡什么睡，那么大年纪哪儿那么多觉，还是你也跟李老头似的，着急爬炕头？”

    她生气，嘴上更没把门的，把会计气的又不敢怎么样她。

    “行了，哼哧什么哼哧，算那么多年账，加个班有啥麻烦的，大不了下回煮了豆浆我给你送一盆去！”

    会计这才满意。

    这些年的账册都留着，但都是按照年限放的，也不算太难翻。

    分粮食的时候，也都核算好了全年总工分。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冯雪柔从六五年就开始赚工分了，头一年是三百三十个工分，然后是三百六十六个工分，四百二十八工分……”

    嘴里念叨着，会计拨弄算盘珠子。

    齐秋月的嫂子：“等会儿，这不对吧，就算她打三岁就割猪草啥的，那五岁也不至于赚四百二十八个工分，你们算错了吧！”

    她儿子七岁了，都赚不到那么多工分。

    会计：“这是分粮食的大事，要是算错了公社这些社员能没意见？那年冬天要修水库，除了要人搬石头、挖土，那边那么多人，还要管饭做饭，就需要好多柴禾。”

    “壮劳力哪稀罕那点工分，不少女人去捡柴禾赚工分，半大孩子也不少，里头最小的就是冯雪柔，不管天多冷都去。”

    对方撇嘴也想起来这件事了，他男人也去挖水库呢。

    卫翠英听着只觉得心疼。

    东北冬天多冷啊，齐秋月肯定也不舍得给做厚棉衣裳，没冻死都算运气好。

    “你再给看看那年冯家别人都是多少工分。”

    会计：“冯建华一千三百多，齐秋月八百多，冯雪香嘛，五十分。”

    可怜兮兮的五十跟没有也差不多。

    卫翠英：“咋才这点，冯建华你还算男人不？自个儿不去挖水库，让五岁小孩去帮忙。自个儿连满工分都不到，我都能拿一千二，你都拿不了，还不如我这个女人！就连五岁小孩都快赶上你一半了！”

    这话说的，队里几个能赶上她呀！

    不过满工分还是有不少的，甚至超了，生产队发不出那么多粮食，倒欠工分的。

    冯建华只觉得脸皮发烫，面子直接被扔在地上，狡辩道。

    “我、我身体不好，应该是病了。”

    “你家闺女打小身体不好，你也身体不好，你家别盖房子了，直接住卫生所去吧！”卫翠英嘲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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