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只觉得头晕目眩，眼中一片漆黑。

    眼看她这具身子，就要死在这十几柄长剑之下，突然——

    寒芒闪过，那一瞬间，甩在地上的血虹神兵在地上蓦然，轻鸣一声，如同生了灵智，像一只活物一般，轻弹跳起，剑身一横，一股威压从剑身发出，剑芒直接挡开所有刺过来的剑芒，随后落在白芷手中，带着她身子，从夜空之中飞速逃去。

    化成夜空中一道红光，如流星飞逝，消失在夜幕深处。

    林方呆呆地站在当地，手中的剑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愤怒彻底消失，心头涌上来的，只是无尽的绝望。

    杜方知道，他这辈子，这仇是报不了呢，错过今日这绝好的时机，以后将再也不会有这种天赐良机。

    一股心丧若死的心情彻底将他笼罩，杜方身子一歪，浑身乏力的倒在了地上。

    李青霜看到他的伤痛，自后走来，捡起地上的星盘，放在杜方的怀里，又捡起了仙灵花，扯下自己一片碎布，盖在上面，放在自己怀中。

    她心思灵透，看到白芷刚才的惨状，已经猜到这两件东西不能同时拿在手中。

    灵霄的星盘，和仙灵花接触在一起，就成了刚才白芷那恐惧的，不人不鬼的样子。

    玄玑掌教应该是早就知道，就赌这极限的一击，他并没有信错人。

    而且，这一次，玄玑真人终于赌对了呢。

    可此时的玄玑真人脸上没有一丝退敌之后，大难逃生后的高兴，他脸上老泪纵横，紧紧地抱着林秀的身子，低声哽咽：

    “师傅……师傅没有看错你……”

    林秀还有一丝神智：

    “师傅你……这么看重我，将本派重宝交在我手中，我怎能忍心！”

    李青霜刚走过去，林秀看见了她，嫣红的脸上居然有一丝害羞：“师姐，你不怪我吧……”

    “不怪你！师姐刚才错怪你呢……对不起……”话声出口，看着他早已碎裂的身躯，忽然止不住哽咽了起来。

    “那就……好……”林秀的脸上闪过一丝欣慰。

    林秀突然间剧烈地咳嗽了起来，玄玑真人忙道：“秀儿，你休息下在说话……”

    “来不及了……”林秀的一双眼眸一直看着李青霜，仿佛怎么看也看不够，又似乎想将这一眼记在心中。

    林秀看她为自己流泪，居然脸上荡漾出一点笑容。

    笑容里没有临死的悲伤，只有无尽的满足之意：

    “师姐……你……你过来……”

    “再近一点……”

    林秀看着李青霜那张梨花带雨的面容，突然痴了，看了很久，才说：“从我第一次见到你……已经有十年了！”

    “十年？”李青霜有点困惑，她是今天才第一次看到这个师伯亲传的弟子，怎么林秀口中，已经认识了十年。

    林秀知道他不解，解释道：“十年前，我没有天赋……入不了灵霄，可是那一天，我看到了你……”

    “我没有办法，我这一辈子活着，就想入灵霄剑门，和你一起修剑，可惜我连青灵塔天赋也没有，后来，我进入了龙渊剑派，剑主白芷虽然对外人狠辣，对门内弟子却很不错，我得她垂青……”

    “林师弟，你歇会儿再说……”

    看着他嫣红激动的面庞，李青霜知道这是人死之前的回光返照，说话开始通达，念头舒畅。

    “不……不……你听我说完……”林秀忽然激动了起来，生怕李青霜不听他说话。

    “玄玑师傅不顾宗门规矩，暗中收我为弟子，我很高兴，可是要做两派的弟子，又要刺探两派的情报，实在是太难，我时常上山，可是见不得光，只能远远地看你一眼，就满足了，这一生就算是没白活！”

    “今天我好高兴，能和你并肩战斗……可惜，以后再也见不到你呢……”

    他的瞳孔开始涣散，“李师姐，我喜欢了你十年啊……”

    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再无一丝气息出入。

    林秀死了。

    李青霜呆呆地蹲着，不知道是心伤还是高兴。

    远处的喊杀之声渐渐止歇，荒主败走，三十六道天罡剑修也再无战意，灵霄弟子虽然境界低微，可人人奋不顾身，杀红了眼，就算临死之时，也要咬下一块肉来。

    每一名白衣弟子，都是红了眼睛，不要命的狠斗。

    刚才龙渊的剑主白芷一剑斩杀数百弟子，这其中都有自己的亲人朋友，每一名龙渊剑修身前，都有好几名灵霄弟子围住砍杀。

    三十六道天罡剑修之后，有不少散修，邪修，神修，刀枪法器，不一而然。

    人人红眼不要命的砍斗。有临死之时的狂叫声，有背后中枪的闷哼声，有骏马的悲啼，坐骑的嘶叫，和着刀枪碰撞的火花声，骨头钢刀的相溅声。

    剑气耗尽之后，就是近身搏斗的惨烈状况。

    这场面真如修罗地狱一般——

    真是血肉横飞不足喻其惨，肢肉离散不足喻其残。

    这场争斗人数虽众，但时间极短，正如开得最美的花，往往开的时间并不长一样。

    虽然时间短，但战况却极惨烈。

    整个灵霄山上，但见死马破旗，断枪残肢。

    鲜血将清澈的溪水染成血红，大地上皲裂的土地，也因为吸饱了鲜血而变得柔软起来，但这种柔软却显得极其凄艳。

    空中盘旋的兀鹰一直凄厉地长叫着，等最后剩下的几人离开后。

    便俯冲下来，冲向那些新鲜的血肉。

    初升的晨光照在水面之上，血红色的水面却已映不出蓝蓝的天，白白的云。只有灵霄山上的三清塑像，坐在山腰，仿佛看惯了人间的残杀争斗。

    玄玑道长被人搀扶着，坐在云海广场之上，看着这血腥惨烈的一幕。

    心中无悲无喜。

    现在并不是伤心绝望的时候，整个灵霄剑派只剩下他最后一名高层，此时他若颓丧，则灵霄残存弟子都将失去信念，没了主心骨，整个千年剑派，从此将彻底解散，灵霄剑派也将从九大神洲除名。

    “敲钟！”

    “所有没死的弟子都来剑阁！”

    玄玑真人站了起来，神色威严，凛然吩咐：

    此时身上传来钻心的痛楚，他也是哼都没哼一声，朝着剑阁缓缓走去。

    他不能倒下！

    绝对不能！

    黄钟大吕之声悠然响起，回荡在整个灵霄山上。

    所有没死的弟子听到钟声，都是抬头，望向剑阁，在剑阁之顶，身穿紫袍的掌教站在晨风之中，吹得道袍猎猎作响。

    他的身姿巍然不动。

    剑阁之下，是这一次大战之后仅存的七百余名弟子。

    留存最多的是杂役，后厨，砍柴的低阶弟子。

    内门精英已经消亡殆尽，只剩下不到三四十人，每个人白衣之上，都是染满红色鲜血，脑髓，有的缺手，有的缺臂，有的耳朵手腕被削，几乎没有完好之人。

    低阶的外门弟子和杂役弟子也是血染布衣。

    不少人躺在地上，被人抬了过来。

    玄玑掌教大手一挥，喝道：“取道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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