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沐浴在鲜血之中的杜方，早已化成了一尊杀神。

    一尊嗜血的上古魔神，剑起，命丧。

    无数观战，想逃的修士，都被他的承影吸去了生命。

    承影似乎能寻找到每一个生灵的气息，总能找到隐匿在深处的修士，将他们的神魂吸入剑身。

    白芷看着早已进入邪魔之路的杜方，嘴角忽然间闪过一丝残酷的笑意。

    一道青色光芒闪下，彻底将痛苦地蹲在李青霜身上罩住。

    与此同时，献祭已经完成。

    杜方带着灭绝世间生灵的杀意，刺向白芷的眉心。

    白芷冷笑着，承影剑身快到身前时，徒手划出两道圆圈，同时左手虚抓，依样学样，将李青霜的身子抓起，挡在自己的身前。

    她不信杜方一剑会刺死她。

    杜方的眼神之中，刹那之间有了一丝清明，可这清明很快淡去。

    承影神剑带着妖异的杀意，从李青霜心口刺入，从白芷的后心穿出。

    白芷扭曲的恨意彻底盈满了整个脸庞，嘴唇咬得鲜血直喷。

    这一剑刺入了她的肺腑。

    这一剑，将她的八境剑意彻底斩灭，一身修为被斩得灰飞烟灭。

    这一剑之下，从此她将成为一个废人。

    可白芷的涂满鲜血的脸上，没有一丁点的后悔，她退了几步，跌跌撞撞地摔在地上，脸上兀自是疯狂的大笑：

    “你满意了吗？”

    “这个女人，死在了你的剑下！”

    既然杜方想斩尽杀绝，不留一个活口，那她就拉着这个女人，给自己陪葬！

    白芷趴在满是血迹的地板之上，疯狂的大笑着，这个从来爱洁，身上不沾泥尘，素来打扮庄重的女人，此时却倒在血泊之中，和疯子一样，在地上滚来滚去。

    李青霜从始至终，都没有发出一丝的声响，她的脸上从失望到绝望，再到怜悯，凄楚，爱怜之色，一一浮现。

    这个少年，从当初上山之时，她就在注意着他。

    看着他孤寂的背影，时常在后山的凉亭中独自看着落日。

    那落寞，寂寥的背影。

    让她看得心一揪一揪地疼。

    这七年之中，一直在她的心头如影子一般随行，下山斩镜妖之时，他的爽朗和豁达，还有夺仙灵之时的奋不顾身，再到剑门之中。

    自己如抱一个婴孩一般，看着他三个月重新长成一个青年。

    这种由怜生爱的感觉，大多数人不会懂。

    可李青霜自己知道，这感觉有多么的刻骨铭心。

    这个自己喜欢的男人，终于还是被仙灵花彻底腐蚀呢，那个叫杜方的男子，也将随着自己的死去而死去。

    她的嘴角忽然牵扯出一丝勉强的笑意。

    或许，如果真有阴间，真有黄泉路，也许在路上就能碰到他。

    她的脸上虽然在笑，可眼泪，还是如珠玉一般，流过她白皙的脸庞，滴入尘土。

    李青霜的眼前，忽然浮现出一道画面：

    七年多前，杜方上山时，选拔成为外面弟子时，他倔强，狠厉的眼神，被疯狂的喜悦所取代。

    那一天的夕阳很美，紫霞映天，如同后山凉亭中，她偷偷跑去，等待那个少年来时的心情一样，美丽，而忐忑。

    可惜，这样的时光，再也没有了。

    李青霜终于闭上了眼睛。

    随着承影神剑的抽离，杜方身上的血气散去，他整个人忽然倒了下去，重重地跌在地上。

    灵霄山上，似乎千年万年的风霜，都刷不去这一刻的哀伤。

    天际最初柔和美丽的光，都融合在清晨初升的金色晨曦中。

    杜方终于醒了过来。

    仙灵的花魂吸饱了生魂与鲜血，彻底陷入了沉睡。

    自始至终，所有的一幕，杜方都清清楚楚的记着，可却丝毫无能为力。

    当白芷的血剑刺入自己身体，鲜血被抽出，干瘪的时候，当他的意识快要昏死过去的时候，当那道魅惑的声音响起在脑海。

    ‘孩子，燃烧你的神魂吧！’

    这具身体就变得不再是自己呢，墨灵的凶魂挣脱出了黑色神翕，将他的神魂压制在脑海的深处，他眼睁睁地看着发生的一切。

    掌教被钉死在神像之上，灵霄弟子被斩成血雾。

    李青霜被白芷抓在手中，仙灵一剑，将两个人都刺穿。

    他什么也做不了，杜方痛苦地蹲下身子。

    地上是一大滩血迹，白芷的身子消失，李青霜的身子也消失。

    青石板的尘土之上，还有两颗未干的泪痕，裹着尘土，在清晨的微光之中闪闪发光，如露珠一样美丽。

    杜方小心地收了起来，这是他最喜欢的女人的泪水，死前留下的东西。

    杜方很清楚，那一剑刺出的威力。

    八境的剑修白芷都抗不住，一身修为被斩杀殆尽，四境的李青霜，根本不用说，那一剑，将她整个身体的生机彻底斩灭。

    杜方坐在地上，看着灵霄山，飘来飘去的云彩。

    他仿佛看到李青霜凄楚的笑容，在云端看着他，天际之上，云彩终于丝丝缕缕，一丁一点地闲散了。

    风云激荡，天地萧萧。

    云彩消散，杜方就那么呆呆地坐着，从晨曦到暮云，再到星辰升起，皎月凌空。

    他的心中无喜无悲，也无眼泪。

    这世间再无任何留恋之处，自杀的念头来来去去。

    自己大仇得报，爱人也身死，赖以生存的宗门也被自己亲手斩灭。

    这世间再也没有了灵霄，也没有了杜方。

    然而，总有一丝不甘，在他心中萦绕不去。他的侄儿还在灵霄，他答应的帝后清瑶的嘱托，斩杀青灵和紫灵的承诺还没有完成。

    杀了自己的爱人，师尊，朋友的仙灵凶魂还在身体之中。

    灵霄剑派只剩下了自己最后一个人。

    自己绝对不能死。

    他一死，灵霄千年以来，历代祖师的宏愿，也将在自己的手中灭绝。

    杜方就那么呆呆地坐着，直到晨曦重新盈满天空。

    忽然，广场之上，跑出来一只小动物，它灵动的鼻子这里嗅嗅，那里闻闻，终于踟蹰着，跑到了杜方的面前。

    是王二。

    这个曾经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小耗子，这个弱小的生灵，经过两次灵霄神剑的血气洗涤，依然没有死，好好的活在灵霄山上。

    这一刻，杜方似乎一下子找到了生存下去的动力。

    他一把抱起了王二，盯着它的眼睛，大笑：

    “我就是那个曾经的杜方，你没记错，来吧！咱们一起下山，去寻找剥开神魂的法诀！”

    他大笑着从灵霄山的石阶上走了下去。

    眼泪却一滴，一滴，落满了沾血的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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