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在修真者的面前，就像是蝼蚁，被任意踩踏。

    当初自己的父亲，就被修强者炼成了花瓶

    而现在，自己彻底也变成了当初自己憎恨的修者，开始屠杀当初的自己。而且，比之当初的邪修，更进一步。

    邪修是制造一个家庭的悲剧，可自己是仙灵之身，造成了无数凡人的悲剧，比之那些人更绝望，更可怕。

    这一次星落城的浩劫是自己亲手造成，这一幕将他当初修道的初心，彻底捻成了齑粉。

    当初上灵霄，一是为了报杀父之仇，二是为了，不让修真强者肆意践踏凡人生命。

    那是他一直道心坚韧的源泉，信仰。

    现在信仰没了。

    他该怎么面对曾经的自己？

    绝望与悔恨的情绪彻底笼罩了他。

    突然，一个细细的绒毛抖动了一下，在他胸膛上蹭了蹭。

    这感觉是如此的熟悉。

    杜方终于记起了，这是王二。

    灵霄山的那只偷香油的小耗子，当时自己刺死掌教，错杀师姐，就是这个耗子，燃起了他心中的希望。

    而此时当自己绝望之时，它又出来呢。

    曾经的它跟着自己下山斩妖，出生入死，这个弱小的生灵，身子之上仿佛有一股魔力，仙灵之血两次洗涤，将生灵万物都能吸干净，唯独吸不死他。

    平时自己和人剧斗，他也是毫发无损。

    谁能想到，当自己绝望，被命运捉弄之时，这只可爱的耗子总是能苏醒，唤起他重生的勇气。

    是的，他还没有失败！

    虽然这具身体已经被仙灵锁住，自杀不了，可他还有翻盘的希望，只要这具身子没有被完全腐化占据，自己就有希望。

    虽然这希望很渺茫。

    但有希望，总是一件很美妙的事，他的命运，还没有完全失败。

    杜方知道，自己彻底失去了六识。

    “王二，你饿了吗？”

    耗子轻轻咬了咬他的嘴唇：

    “好，来喝哥的血……”

    杜方咬破了手指，将仙灵之血喂在它嘴边。

    王二温柔地吮吸着，吸得小心翼翼，生怕用力猛了杜方会疼。

    杜方并没有看到，这只灰色的耗子在吸食他的仙灵之血时，浑身开始变得透明。仙灵之身进入天人化生境之后。

    他的六识和之前完全不一样呢。

    周围草木生长的声音，比之以前，是灵敏了太多，而他的眼睛，看出去的世界，和之前也已经完全不同。

    他眼中世界是灰色和红色的两种色彩。

    没有其他任何一种颜色。

    这就是仙灵之身成型后的效果么？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身子挪动的声音，此时的杜方意识极灵敏，转身喝道：“是谁？”这里早已没了任何生灵。

    除了自己和王二。

    他一转眼，忽然呆住，在很远很远的溪水尽头，

    他看到了一个干瘪的身影，还在努力地往前爬动。

    那是郁轻寒，铁扇门的人。

    他竟然没死！

    一想到之前，铁扇门的郁轻寒，不顾一切挡在自己身前，承受了那一剑，杜方心中忽然一阵内疚。

    他飞了过去，平时很远的距离，此时破境之后，只需要一步，就能跨到面前。

    郁轻寒一身灰衣，卧在泥地上，但是他的身体，他的身体已经彻底干瘪，瘦得只剩下了骨架子。

    但这具骨架子还在缓缓地蠕动，似乎有什么坚定的信仰在支撑着他蠕动。

    杜方看得心中一阵难过。

    轻轻喊了一声：“兄台，你还有意识么？”

    没有人回答他，这干瘦的人架子几乎只是凭靠着本能，在蠕动。忽然，从他的怀中，落下一方金色的护心镜。

    镜子已经彻底碎裂，上面的古铜也扭曲，显然，是这镜子保住了这位兄台的命。但镜子也毁损得很厉害。

    杜方轻咬着自己的嘴唇，默默地思忖着，他想救他，就算救活一个生命，也能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

    但他不知道该怎么救，仙灵从来都是杀戮之力，并没与救人之力。

    怀中的王二忽然唧唧叫了一声。

    这一声将杜方彻底提点。

    是啊，仙灵之力能吸食血魂，那仙灵之血，必然也能反哺。

    为了证明自己想法正确，杜方立刻割破了自己的手指，滴在那干瘪的人架子嘴中。

    起初并没有什么反应，杜方看着他那么努力的往溪水边爬，急忙将他抱在水里，神奇的一幕开始出现：

    杜方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血竟然可以救人。

    血混着水，不断从郁轻寒的嘴中灌入。

    他干瘪的身子就像是个气球，开始充盈起来，浑身褶皱的皮肤开始细腻，莹润。

    看着他的面容，杜方忽然间有点觉得不对劲。

    郁轻寒本来是一个男子长相，此时喝了自己的血，竟然面色也开始变得阴柔，浑身肌肤开始变得光滑。

    杜方急忙停住，他不敢再喂下去。

    这么下去，又是一个活生生的仙灵。

    等了很久，郁轻寒终于醒了过来，他第一眼看到杜方，脸上满是疑问：“是你救了我？那骊山三友呢？还有那棺材老汉，都走了吗？”

    “都走了！”

    杜方撒了个谎，既然这个兄台没有亲眼看到自己杀人的一幕，那还是最好瞒着他。

    郁轻寒被骊山三友一剑斩得昏死过去。

    直到现在才醒，他缓缓地站起了身，看着杜方，嘴角忽然瞥出一丝笑意：

    “你好像变得又美丽了许多，我是该叫你道爷，还是叫你道姑？”

    杜方也苦笑，“随便叫吧，无所谓！”

    “道长你贵姓？”

    “灵霄弟子杜方！”杜方松了口气，救活他，让他心中的愧疚轻松了不少。

    “好了我记住你了，灵霄弟子杜方！”

    他转身要走，似乎又想起了一件什么事，盯着杜方道：

    “杜方兄弟，我还身有要事，得先走，我师兄在等着我，铁扇门有祛除你病因的法门，这除六识之法，等我三月后回宗门……”

    杜方突然打断了他：

    “你铁扇门，真的有恢复六识的神法么？”

    郁轻寒的脸上，忽然生出一种傲然之色：“当然，你见到我掌门师伯后，就会明白，我铁扇门雄踞南沧州之北，将灵族和鬼族挡在墙外，自然有神仙妙术。”

    “我得走了！一个月后，我在铁扇门等你！”

    “你会来么？”

    郁轻寒走出去几步，又回头道。

    “会来！一月之后，铁扇门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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