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错过

    大肆的追杀抓捕把杨柳弄得很狼狈，身边的士兵为了保护她也接连死去，这让她更加自责歉疚。

    这天，他们逃到了一处十分隐蔽的山林里，本以为能歇口气休整一下，没想到楚天的人已经追踪过来了。

    看着其他人或多或少都带着伤，杨柳觉得这次逃不掉了。

    “你们先走吧，楚天要杀的是我，他们不会去追你们。”

    “他势力太大，仅凭几十个人是没办法接近他的，你们去找玉蝉会合，保护好她，不要冒险报仇。”

    士兵们当然不同意，他们宁愿和追兵同归于尽，也要将她护送到安全的地方。

    眼见劝不动他们，杨柳没再多说，她眨了眨干涩的眼睛，“谢谢大家。”

    “杨姑娘千万别这么说，你对小姐的好我们都记在心里，如果不是你设计引来楚霄寒，我们怎么可能有机会杀他报仇。”

    “是啊，杨姑娘能做到这个地步，我等万分感激！”

    “谢姑娘大恩！”

    “属下誓死保护杨姑娘！”

    “属下誓死保护杨姑娘！”

    ……

    追兵已至，双方交战。

    即使杨柳只会三脚猫的功夫，她也没有躲在身后，而是拿着刀加入了战斗。

    然而他们这一方人数太少不占优势，最后只能由几个人挡在前面，其他人护着她撤离。

    杨柳深知跑不了多远，但她不想辜负大家的好意。

    只是他们才刚刚跑出几十里地，后面的人就追了上来。

    士兵一个个倒下，杨柳还是被抓住了。

    她不愿活着受折磨，便直直往他们的刀口上撞。

    千钧一发之际，一支箭飞射而来，射中了那人的头颅，他手中长刀随之滑落。

    杨柳被救了下来。

    追兵尽数被灭杀，她见到了救援的首领。

    怎么是他？

    杨柳有些错愕。

    周暮打量着她上下，所幸没受什么外伤，但他仍然关心，“你还好吗？”

    杨柳摇摇头，“我没事，你为什么救我？”

    周暮像是才反应过来，懊恼道：“还未自我介绍，我是周暮。”

    “我认识你。”之前养父为她安排的联姻对象，她见过画像。

    听到这话，他惊喜交加。

    “是我养……景云宸让你来救我的吗？”

    “不是，是我看到了抓捕通告，所以才……”周暮话没说完，但杨柳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

    “原来如此。”和景云宸无关，杨柳就放下心了，“多谢周统领救命之恩，杨柳无以为报，若周统领需要，我一定尽力报答。”

    “叫我周暮就可以了。”

    “……好。”

    “跟我回去吧，我会保护你。”

    他眼神专注，透露出明显的期待，杨柳莫名觉得这话中有其他意味，于是她拒绝了。

    “你救了我我很感谢，但之后还是不麻烦了，如果周统领有其他用得上我的地方，我绝不推辞。”

    “周暮。”见她愣了一下，周暮又说，“周统领这个称呼太生分了。”

    杨柳很迷惑，重点是称呼吗？

    周暮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这种表情，轻笑，“你方才不是说要报答我吗，不留在我身边怎么报答？”

    “况且你如今还在被追捕，若是不小心又被抓住了，我岂不是白救你了，那谁来替你报恩？”

    杨柳哑口无言。

    “我这么说，你可以跟我回去了吗？”

    虽然有种挟恩求报的感觉，但好像又处处在为她着想。

    杨柳希望是自己会错意了，不过周暮的话都放在这了，她也别无选择，谁让自己欠他一条命。

    让杨柳没想到的是，周暮不仅把她带回去了，而且在听说了玉蝉的事后，还将她也接了过去，寻来名医为她治病。

    杨柳再次真心向他道谢。

    周暮却说：“只有你没有后顾之忧，才能全心全意报答我。”

    杨柳很惭愧。

    这一个月来，楚天派人来杀她都是周暮出面解决的，他真的就像他说的那样，让她没有一点顾虑。

    可是她却没有什么能回报他的。

    眼见玉蝉状态越来越好 ，杨柳便将心思放在了这件事上。

    周暮身边有侍从侍女，她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他来找自己的时候陪他解解闷，给他做些吃食。

    后来他来得越来越勤。

    周暮知道杨柳不是一般的闺阁千金，于是经常和她聊些山川美景、家国大事，成功勾起了杨柳的兴趣。

    “若是这世道能太平，我也想去外面看看。”杨柳托着腮，眼里有憧憬。

    周暮轻声说：“会有那么一天的。”

    为了这个心愿，他会持之以恒。

    “就是不知道我能不能等到那天。”

    “你在担心楚天？”周暮保证道，“我不会让他伤害到你。”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杨柳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

    周暮望着她的眉眼，慢慢说着：“因为，我想娶你为妻。”

    “为什么？我们以前认识吗？”

    见她脸上并无羞色，周暮泄气了，干脆和盘托出，“我见过你一次，在景城主大寿的时候，不过你那时大概不认识我。”

    杨柳不解，她自认长得一般，又不是什么国色天香，怎么他见过一次就想娶她了？

    “后来你到了适龄的年龄，景城主要把你嫁出去，我便上门求娶了。”周暮自顾自说完，表情有些不好意思。

    “哦。”杨柳看他尴尬，自己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干巴巴的应了一声。

    “我知道你对我没有那种意思，可我还是不死心。”既然话都说了，他就再为自己争取一次，“杨柳，我是真心喜欢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周暮可以借恩人的名义让她留下，甚至让她做任何事，可唯独这件事，他想以自己的身份去要一个答案。

    “我……”杨柳语塞了。

    凭心而论，周暮对她非常好，不但救了她，而且有关她的事件件上心、处处周全。

    可杨柳早就心有所属，尽管她心里也明白和景年不可能了，但她从未想过要去接受另一段感情。

    周暮目光灼灼，等待着她的回答。

    杨柳心下叹气，如果她因为恩情而答应，这对他也不公平。

    “我——”

    “等等！”

    周暮叫停了，苦笑道：“我想我现在还没做好被拒绝的准备，这件事，我们过几天再谈吧。”

    周暮走了。

    之后几天他都没在杨柳面前出现，像是在躲着她。

    杨柳一边照顾玉蝉，一边打听外面的消息，她想等风头过去就向周暮辞别，不想再给他添麻烦。

    至于报恩，像他这样的人应该也没有需要她的地方，倘若真有一天他落魄到要她帮忙，杨柳自然义不容辞。

    过了几日，玉蝉在持续的医治下终于恢复了片刻清醒，只是她情绪依然很低迷，杨柳便将楚霄寒已死的事告诉了她，隐瞒了他是自杀的内情。

    她本意是想让她振作一些，没想到玉蝉听后变得很激动，嘴里念叨着活该，一会儿怪自己，一会儿怨楚家父子，之后哭着昏了过去。

    杨柳又是心疼又是自责，不敢再说这些话去刺激她了。

    听到她昏迷了嘴里还喃喃自语，杨柳对楚天的仇恨又加深了。

    安顿好玉蝉后，她去找了周暮。

    杨柳知道周暮很厉害，如果他能帮忙，她们就能对付楚天了。

    想到曾经那个满眼天真、为人和善的女子，如今却变成了这般疯疯癫癫的样子，杨柳就实在不忍心。

    玉蝉的痛苦都拜楚天所赐，只有他死了她才能得到慰藉。

    为此需要付出任何代价，杨柳都会接受。

    到了周暮的院子外，侍卫进去通报，她的心却开始七上八下的。

    没等她想太多，就有人来带她进去了。

    周暮正在处理公务，只是当知道她要来以后，他就神思不属了。

    远远看见人来了，他放下东西走了过去。

    他还有点尴尬，但更多的是喜悦，“你怎么过来了？”

    “我想和你谈一笔交易。”这话说得杨柳的脸烧得慌，她知道自己根本没有什么能交换的，但她不能不试一试。

    “谈什么？”周暮表现得很温和。

    “我想杀楚天。”

    周暮稍一思索就明白了，一定是玉蝉那边出了什么事，所以她才这么迫切，她这般为好友着想，看得周暮既心软又无奈。

    杨柳不好意思地继续说：“可不可以麻烦你给我一些人手。”

    “当然不行，你带着他们就是去送死，你就乖乖待着，我帮你杀他。”

    听到前半句杨柳还有些失落，听到后面那句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没听错。”周暮很喜欢她懵懵的样子，按捺住想捏她脸的想法，“你的命是我的，我不允许你随便折腾，其他事交给我就好。”

    “不行，你这样就是公开和他为敌了。”

    “难道我会怕他？”周暮一挑眉，眉眼间是属于上位者的不羁和骄傲。

    杨柳讷讷道：“那也不行……”

    他们无亲无故，她怎么能承受这份好意。

    “你是怕恩情还不清对吗？”

    她默认了。

    周暮还是没忍住，上手揉了揉她的发顶，“你有困难愿意找我，我只觉得满心欢喜，这代表我们的关系更进一步了，这不是你欠我的，记住了吗？”

    “周暮，你别对我这么好。”她真的没办法回应他

    “我心甘情愿。”周暮笑了笑，“杨柳，你不用觉得有负担，对付楚天本来就是我未来计划的一环，他死了我也能得到很多好处。”

    他越说杨柳就越愧疚。

    “当然了，救命之恩还是要报答的，我想好了，以后你每天都要来这里陪我用膳。除此之外，我想吃什么你也必须给我做。”

    周暮想清楚了，他之前太直白急切了，对待杨柳要循序渐进才行，如果他们天天见面，自然会生出感情来。

    杨柳果然一口应下。

    让她自己去杀楚天，可能不仅没成功而且还搭上性命，但有周暮在，他们的胜算就很高了。

    杨柳心下感动，打定主意要好好回报他。

    周暮从怀里掏出一张请帖，“对了，过几日景年大婚，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和他说，我可以把信跟贺礼一块捎给他。”

    杨柳怔住了，忽然感觉自己的心空空的，脑袋里全都是“他要成亲了”这句话。

    “杨柳，你怎么了？”

    周暮并不知道杨柳当初为何会离开无边城，他去调查过，但这事好像特意被人隐瞒了，其中缘由他也不清楚。

    他观她对景家父子的事并无芥蒂，猜想他们之间应该是没有仇恨，而且过去见到她时，她和这个养兄关系不错，所以才把这件事告诉她了。

    但见她迟迟不语，周暮有些担忧。

    杨柳笑了一下，语气轻快地说：“没事啊，我就是有点意外，他竟然要成亲了。”

    周暮看出她笑得不自然，问她：“他们以前欺负你了？”

    这语气像是只要她一点头，他就马上杀到无边城去似的。

    “是有些不愉快，不过都过去了。”杨柳说，“我没什么话要跟他说，你也不用跟他提起我。”

    “好，过去的事就别放在心上了，以后每天都要开心。”

    她轻轻点头，“嗯。”

    景年的婚事关乎无边城和月城的联盟，所以办得非常盛大隆重，不过周暮没有去参加，因为他一直在为之后针对楚天的计划作部署。

    杨柳来看他的时候他也一刻不停地在忙，她不敢打扰他，想着先回去，但是周暮却要她留下来陪自己。

    接连一段时间，杨柳都整天和他待在一起。

    她发现，周暮真的是个有雄才大略的人，不管遇到什么难关，他都能沉着冷静的去解决，对待下属温和又不失严肃，她已经不止一次听到别人称赞他了。

    “谢谢你，周暮。”

    闻言，他从案桌上抬起头，“我选择做的事都是我自己想做的，你不要把它当成是欠我的人情，好吗？”

    杨柳看了他许久才点头。

    晚上，两人用完膳，周暮把她送回去。

    他要走的时候，杨柳忽然叫住了他，“周暮，我们试一试吧。”

    这一瞬间，周暮心跳如擂鼓，他低头看着她，“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可以在一起试试。”

    月色倾泻而下，披满了她的周身。

    周暮听到自己说：“好。”

    （六）同尽

    成婚后，景年忙于城中事务，与妻子何语情并不多见。

    他们本来就只是毫无感情的联姻，何语情也不在意他冷淡的态度，但偶然有一天她发现了他的秘密。

    原来，他一直有喜欢的人。

    何语情拿着画像，手指轻轻点着画中的女子。

    她虽然从没未见过她，但也知道这个女子正是现在闹得满城风雨的人物，也是景家曾经的养女，杨柳。

    同样的画像还有很多，只是画上女子的姿态不同，但看得出每一幅都是十分用心描摹的，通过画像仿佛能体会到画者的心境。

    所以，当初景家的养女离开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何语情默默将画像都收好放回原位。

    她可以接受丈夫是因为联姻而对她冷淡，但不能接受他是因为别人而忽略自己。

    她是何家的女儿，她有自己的骄傲。

    要查杨柳也很简单，身为月城的千金大小姐，何语情是很受父母宠爱的，她有自己的一支侍卫队。

    而此时杨柳的行踪也已经不是秘密了。

    自从她被周暮救下后，周暮便处处隐藏她，保护她，没让杨柳在人前露过面，但她说了愿意和他更进一步，周暮就不想再隐忍下去了。

    于是他公开和楚天对抗，也直接表明了将杨柳纳入己方阵营，这下所有人都知道这个被通缉的女子在什么地方了。

    楚天自然是疯了一样攻击他。

    不过周暮早就制定好战术，决心要借此机会击垮晚河城，楚天有盟友，他也有很多谋士和同伴，双方勉强势均力敌。

    不过楚天子嗣众多，死了一个楚霄寒，还有其他儿子，他们是不愿意和周暮结仇的，纷纷劝谏自己的父亲收手，晚河城的内部并不如想象中太平。

    这场战争很激烈，各方势力都在观望，其中也包括无边城。

    对此，景云宸只觉得周暮糊涂，为了一个女人发起战争，简直要被天下人耻笑。

    当知晓了那个女人是杨柳时，他冷哼一声：“妖女！”

    景年更是黯然神伤，可他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没有立场去保护她了。

    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不仅仅是身份而已，还有无边城和城内的所有百姓。

    他甚至不能责怪任何人。

    战争持续了很长时间，这期间又传出了一件大事——

    周暮即将和杨柳成婚了。

    这个消息来的很及时，不仅振奋了己方的士气，还打击到了楚天。

    自己的儿子死了，害死他的女人却可以嫁给一个有权有势的人，婚期竟然还挑在这个时候，明摆着是下他的脸。

    楚天气昏了头，战略部署上变得激进了许多，殊不知周暮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古语云：“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

    周暮大败楚家军，楚天怒急攻心昏倒了。

    双方仍在对战，只是指挥的人已经换成了楚天的儿子，楚天因为身体原因退出了前线。

    这些消息杨柳都瞒着玉蝉，她现在身体正在恢复当中，大夫说不宜受到刺激。

    杨柳唯恐再发生上次那种事，还嘱咐了所有人不许提起。

    眼见玉蝉身体一点点好起来了，她发自内心感到高兴，心里估摸着如果一切顺利，等玉蝉彻底恢复的时候楚天就败了。

    到时她们便可以提着楚天的头去祭奠雨城战死的将士们。

    想到这里，杨柳告诉她：“玉蝉，你好好休息别想太多，会有好消息的。”

    玉蝉安静的点头。

    等杨柳离开后，她就到一个小佛龛前跪了下来。

    清醒以后，玉蝉一直活在自责和怨恨的阴影之下，她每日都要抄写很多佛经来平心静气。

    杨柳以为她是在为死去的家人抄经，没发现她的不对劲，只有玉蝉自己知道她早就不想再活下去了。

    如果不是仇恨未了结，在她醒来的那一刻她就会自尽。

    玉蝉把抄好的经书投入火炉中。

    “信女愿付出任何代价，只求为我雨城枉死的人复仇。”

    她拜倒在佛龛前，久久不动。

    “吾可助你一臂之力。”

    玉蝉抬起头，看见佛龛上站着一只黑羽金眼的乌鸦，被那双极富人性的眼睛盯着，仿佛她的一切心思都无所遁形。

    玉蝉却目光灼灼，毫不避让，甚至笑了起来。

    第二天，杨柳来到她的屋前，怎么敲门都没有人应，她慌张闯了进去，发现桌上有一封信。

    信的内容很简短：

    杨柳，我走了，你不必来寻。

    我有自己的事要做，你也有你该走的路，不要再为我操心了。

    愿你未来幸福顺遂。

    玉蝉。

    杨柳捏着信纸，心头一片茫然。

    前线。

    周暮收到杨柳从府中离开的消息后便坐立不安，他把事务暂时交给了得力副将，就匆匆赶了过去。

    杨柳身边有周暮的人，所以他很快就知道了她的去向。

    她追着玉蝉的脚步走了。

    在玄乌的帮助下，玉蝉奇异地通过了重重关卡见到了楚天。

    彼时，他正坐在悬崖边上的一座凉亭中。

    黄昏时刻，残阳如血，他孤零零的背影显得更加悲凉。

    楚天失去最爱的儿子后就苍老了好几岁。

    本就上了年纪的他硬是跑到前线和周暮对战，没想到一朝落败，心神不宁昏倒后他的身体更加虚弱了。

    这几天，他常常独处，想着已逝的儿子，想着自己越发苍老的身体，不禁涌出一股无力之感。

    玉蝉就是这时候出现的。

    不过还没等她靠近，楚天的人就发现了她。

    “玉蝉，你竟然还没死？”楚天看她的眼神很复杂。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没有立刻让人抓住她。

    “寒儿为了你死了，你却能心安理得地活着，苍天无眼啊！”

    他自顾自地说着，像是要发泄完这些日子的痛苦和憋闷。

    玉蝉毫无动容，她静静地盯着他的身形。

    侍卫都在几米外，她只有一次机会杀死他。

    “早知道当初我就不该留下你，这样寒儿就不会被你所害了！”

    “他该死。”玉蝉漠然的说。

    “你！”楚天为自己的儿子不值，他原以为玉蝉至少是爱着霄寒的。

    他对她恨之入骨，下令让人捉住她。

    玉蝉抓住这个时机飞扑了过去。

    她袖中银光一闪，眼看刀就要刺入楚天的身体。

    然而他避开了。

    毕竟是习武之人，他的反应自然比她更快。

    身后的侍卫冲了上来。

    玉蝉被控制住了，手中的小刀也被夺了过去。

    楚天拿着刀在她脸上比划，阴沉道：“寒儿居然为了你这种女人甘愿赴死，一定是你迷惑了他。”

    玉蝉本来想躲开，听到这话恍惚了一瞬，侧脸就被他划出了一道血痕。

    楚天还要再动手，忽然从远处飞来几支袖箭，他一时不察受了伤。

    侍卫一哄而上保护他，杨柳趁机带着人把玉蝉救了下来。

    看到她受了伤，杨柳又气又急，“你怎么这么想不开？”

    “我不疼。”玉蝉摇摇头，眼中全是关心，“你不该来的。”

    “别说那么多了。”

    楚天那边已经反应过来了，他们被包围着，想走也走不了了。

    杨柳的出现把楚天本就愤怒的情绪再次点燃了。

    他狠厉地说：“把他们拿下给我儿陪葬！”

    “住手！”

    一队人突破外围的防线冲了进来，领先的人赫然就是周暮。

    “周暮？！”楚天狞笑，“好好好！既然你们一个个地送上门来，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楚天的手下放出信号，召集人手往这边赶来。

    一场混战展开了。

    周暮因为要护着杨柳她们，处处受到掣肘，连带着士兵也受了伤。

    “今天就是你们的葬身之日！”楚天接过大刀加入了战斗。

    他直奔杨柳的方向而去，周暮立刻就拦下了他。

    双方打得天昏地暗，楚天不敌他，被逼得节节败退，眼看就要败下阵来，大批援兵赶到了。

    这是楚天的地盘，周暮的人手没有他多，加之三个仇人都在这，他早就杀红眼了，所以周暮的人始终被压着打。

    眼见逃不掉，周暮便盯上了楚天。

    擒贼先擒王。

    周暮单枪匹马杀了过去。

    士兵一拥而上，将他团团围住，楚天趁势反击，重伤了周暮。

    双方实力悬殊，周暮只能尽可能牵制住更多人，让杨柳她们能脱身。

    楚天发现他的计谋后，气急败坏地往她们那里去，“谁也别想逃！”

    杨柳她们被逼得向崖边移动。

    玉蝉因为没武功被护在了最后面，她看着楚天他们一点点突破包围圈，脑中突然浮现出一个想法。

    “楚天，你们坏事做尽，你和你儿子永生永世都不得善终！”

    “玉蝉？”杨柳疑惑地看向她，这时候不该激怒楚天的。

    玉蝉拍拍她的手无声安抚，然后松开了她。

    听到这话的楚天确实怒极，他绝不能容忍别人诅咒自己和楚霄寒，更何况那个人还是玉蝉！

    儿子就是为情所困，为她而死，她居然能恶毒至此！

    不折磨死她难消自己心头之恨！

    楚天当即上前几步，决定要亲手抓住她。

    玉蝉等的就是这个时机，她表情挑衅，完全是一副不怕死的模样，悄悄往保护圈外挪动。

    那里正接近悬崖。

    楚天不会防备一个弱女子，更别提此时他心中都是恨意。

    所以当他成功捉住玉蝉手的时候，他的嘴边就咧开了残忍的笑。

    “玉蝉！”杨柳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楚天正要把她捆起来，没想到玉蝉紧紧抱住了他，束缚住了他的行动。

    他大惊，一时搞不清楚她的用意，“你干什么！？放开！”

    楚天用力挣脱，他以为对方不过是一个女子，应该很容易就能挣开了，可他低估了一个一心求死之人的力量。

    一步之遥的地方就是深不见底的悬崖，玉蝉奋力往那边倒去。

    楚天惊恐之下使出了全部功力打向她。

    玉蝉瞬间七窍流血，可她的双手却勒得很紧，完全没有松开。

    “玉蝉别做傻事！”杨柳想过去抓住她，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对不起，杨柳。

    玉蝉连一个笑也扯不出来了，她和楚天坠下了悬崖。

    “玉蝉！”

    “城主！”

    这一幕发生的极快，就在众人眼前，两个人一起消失在了山崖边。

    （七）再见

    群龙无首的楚家兵很快就慌乱起来，有的人想杀了他们给楚天报仇，有的人想先下到崖底寻找楚天，两拨人意见不同，产生了争吵。

    周暮的人趁这个机会反扑，于是两边又打了起来，失去首领的楚家兵人心惶惶，很快就被斩杀殆尽。

    但周暮这边也是损失惨重，到最后只活下来了几个士兵，他们无一例外都受了伤。

    身为统领的周暮是他们必杀的对象，他的伤也是最重的。

    杨柳跑过去扶住他，“走，我们回去找大夫给你医治。”

    周暮体力不支倒了下去。

    杨柳顺势把他放在自己膝头，唤来了那几个士兵。

    其中有个士兵查看过后，眼睛一瞬红了，“统领他中了好几刀，恐怕撑不到回去了。”

    “怎么会？我给他止血了，你看——”杨柳掀开她按在伤口上的布条，突然愣住了。

    布条被血浸染了，上面一大片都是红黑色的。

    刀上有毒。

    “一定是楚天！他在刀上抹了毒！”士兵恨恨道。

    几人脸上都是哀色。

    “不会的，不会的……”杨柳镇定地给周暮包扎完，让他们背着人回去。

    大家都受伤了，只能轮流背着，周暮已经失去意识了，整个人软软地靠在他们身上，杨柳就在后面扶着他。

    夜里的山路不好走，他们在树林里时不时就会被绊倒。

    士兵们的体力也快耗尽了，一不小心摔个跟头就能把两个人都弄伤。

    杨柳只能让受伤较轻的士兵先去找救援，其他人慢慢跟上。

    又是一个颠簸，士兵差点摔跤了，好在旁边的人帮忙稳住了他，背上的周暮却被震醒了。

    “放我下来……”

    他的声音很小，但在背后时刻注意着的杨柳还是听见了，她叫停了大家。

    “周暮，你感觉怎么样？”

    “统领？”士兵们也围了上来。

    周暮沙哑地说：“放我下来。”

    “不行，你伤太重了，我们必须赶紧回去。”

    “杨柳，我想跟你说说话好吗？”周暮看着她，像是用尽力气才能说完这句话。

    杨柳心口酸涩，“你别这么说，你会没事的，我们赶紧回去好不好？”

    杨柳催促着士兵继续走，周暮却伸手抓住了她。

    他没什么力气，圈住她手腕的力道也是轻轻的，“杨柳。”

    没人拗得过他，士兵还是慢慢把他放下了。

    周暮靠在树干上，月光穿过枝叶落在他苍白的脸上，他周身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眼中褪去了往日的锋芒。

    几个士兵都默默走开了，他们守在周围，把空间留给了两人。

    周暮朝她招了招手，杨柳便靠近了他。

    “周暮，你想说什么？”

    “我没什么时间了……”

    “你别胡说！”杨柳打断了他，声音有些哽咽。

    周暮笑了笑，执起她的手，“杨柳，能遇到你我真的很开心，你说愿意嫁给我的时候，我感觉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杨柳不想再听下去了，“我们回去就成亲好不好，你别说了，我去叫他们过来——”

    周暮轻轻拉住了她，“别去，我还没说完。”

    “杨柳，我真的很喜欢你。”

    “我知道。”

    “好可惜，我还是没能娶到你。”周暮已经有些呼吸不上来了。

    毒已攻心，他的嘴唇乌紫，眼神涣散，唯有手还固执地握住她的。

    杨柳忍不住哭了，“我已经是你的妻子了，周暮，你别死好不好。”

    “真好……”他张了张嘴，最后闭上了眼。

    杨柳埋头哭着，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远处的士兵们听到隐忍的抽泣声，心中也有了不好的预感。

    黑色的夜空沉寂哀伤，哭声蔓延开来。

    “呀——”林子里突兀地响起了乌鸦的叫声。

    杨柳泪眼朦胧地看过去，玄乌正站在漆黑的树枝上，险些与夜色融为一体了。

    “神鸟！”杨柳燃起了希望，“你能救救周暮吗？”

    “可以，但要用你的生命来换。”

    杨柳毫不犹豫答应了。

    玄乌又问了一次，“你确定吗？你的爱人还在等你。”

    景年。

    杨柳默念着他的名字，心中一痛，“若有来世，我一定不会与他分离。”

    “可是这辈子，我欠他太多了。”她低头去看周暮，眼中含泪，“他那么好的人，不该是这种下场。”

    “你决定好了吗？”

    杨柳肯定的点头，“我要救周暮。”

    玄乌口吐金光，那浅淡的光芒将两人包围，不一会儿又散去了。

    杨柳只觉得身体轻飘飘的，思想浑噩了一刹，复又清醒过来。

    玄乌说：“你寿命将尽，好好珍惜剩下的时间吧。”

    “谢谢。”

    玄乌飞走了，杨柳看向了周暮。

    他身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了，乌紫的嘴唇和指甲也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

    太好了。

    她总算能为他做些什么。

    想到自己命不久矣，杨柳决定还是不要让周暮发现，于是她抽出了自己的手，打算离开这里。

    “你……”

    周暮恰好醒了过来，他下意识握住了眼前人的手。

    杨柳惊了一下，没想到他那么快醒来。

    她正想要怎么跟他解释，就听见他问：“你是谁？”

    看到这个女子，周暮心中有种说不清的感觉。

    他注意到她脸上的泪痕，莫名感觉心疼。

    可他的记忆中却没有这个人的身影。

    “我路过。”

    杨柳慌忙抽出了手，她垂下眼不去看他，“你没事我就先走了。”

    趁他愣神，杨柳飞快从没人看守的方向离开了。

    周暮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士兵听到这里动静很大赶紧过来查看，就看到他完好地站在原地。

    “统领你没事了？！”

    周暮摇头，心里想着可能是他刚才冒犯到对方了，她才跑得那么快。

    “刚才有个姑娘在这里，你们去查查她是谁。”

    士兵们面面相觑。

    统领怎么会把杨小姐称为那个姑娘呢？

    杨柳心里也奇怪，周暮死而复生后怎么突然不认识她了。

    她想不明白，只猜测可能是施法后的不良反应。

    这样也好，他忘记自己就不会那么伤心了。

    杨柳心里还是很沉重，她并没有往山下走，而是返回了山顶。

    月色依然皎洁，本该是风景很好的地方，此时却满地狼藉。

    杨柳失魂落魄地走到了玉蝉坠崖的地方。

    她坐在崖边，安静了下来。

    半夜，风呼呼作响。

    杨柳刚觉得有些瑟缩，一件衣裳就披在她肩上，为她挡住了寒意。

    她顺着那只手看过去，看见了景年温柔的脸。

    然而更吸引她目光的是他身上的伤痕。

    因为脱了外裳，他脖子上交错的鞭痕暴露了出来，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触目惊心。

    “你来了。”杨柳一开口就感觉喉咙堵得慌。

    景年擦干净她的眼泪，“别哭。”

    他陪着她坐了下来。

    “你——”

    景年把手指抵在她唇前，示意她等等，“让我先说好吗？”

    他拨弄着她被风吹起的头发，低声道：“我们好久没见了，我很想你。”

    “我已经和离了。”景年就这样望着她，像是要望进她的心里，“你说过，只要我的心不变，你就答应嫁给我，现在这句话还作数吗？”

    杨柳没有立刻回答。

    看到他身上的伤她就知道了，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景年一定付出了更多。

    明明他已经那么尽力了，可偏偏老天就是要跟他们玩笑。

    她没有以后了。

    杨柳眼眶倏而红了。

    景年沉默地为她拭去眼角的湿润。

    她问：“即使我们只能在一起这一刻，你也愿意吗？”

    “不论是一时还是一刻，只要有你，就是我们的一辈子。”

    杨柳眼也不眨地看着他。

    如果是之前的她，会想无边城怎么办、想养父跟那位何小姐怎么办，但现在她不想去烦恼那些了。

    他说他和离了，杨柳就相信他已经处理好那些事了。

    她的时间所剩无几，现在只想跟随自己的心。

    她回道：“我答应。”

    景年弯了弯唇角。

    山崖之上，她靠在他肩上。

    “我们一起看日出好不好？”

    山顶很冷，寒意浸入伤口的滋味并不好受，但景年还是说，“好。”

    于是他们一起坐到了天边第一抹光辉亮起。

    杨柳闭上了眼。

    这一瞬，于他们而言就是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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