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夕阳西下,云宝黛茜和其他一些小马留下收拾寓教于乐节的场地的时候,暮暮正和聂克丝一起走在回图书馆的路上。有一刻她暗自庆幸没被要求留下帮忙收拾,当前她最不想做的事就是和聂克丝一起逗留在学校。
可是,聂克丝显然没有注意到暮暮此刻的心思,她现在开心极了。她蹦蹦跳跳地跟着暮暮,自豪地穿着她在拔河比赛中获得的冠军绶带和她的可爱标记童子军披风。她叼着一支卡祖笛,她选择的奖品,吹着只有她知道来历的凯歌。看到这一切,让暮暮稍稍放松了一些。
她很高兴聂克丝能玩得尽兴,以及一切都能顺利了结。在拔河比赛结束之际,原本热闹喧天的群众全都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暮暮几乎可以猜得出聂克丝在没人为她喝彩的情况下会是什么感觉。谢天谢地,小苹花,甜贝儿,还有飞板璐打破了沉默,欢呼着冲向她们的朋友,这让聂克丝笑了起来,并且开始享受她的胜利。
然而这对于暮暮的恐惧和焦虑而言,这点小小的快乐不过是沧海一粟。聂克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暮暮可是站在观众之中看到了她开始使用她的魔法胜出拔河比赛的时候。她使用了她的魔力,大量的魔力……然后,变化就在那一刻开始了。
起初是聂克丝的鬃毛开始闪烁发光,这还可以简单地解释为使用魔法时的附加效果。然而,随着聂克丝的魔力使用得越来越多,伴随着在她体内跃动的能量,她的鬃毛和尾部的变化也越来越大。她的鬃毛和尾巴开始变轻,仿佛在深水中潜行一般浮动和飘曳。鬃毛中发出的光亮也开始聚集成星星点点的光芒。
这是暮暮所想像过的最糟糕的情况之一,聂克丝的鬃毛和尾巴开始变成梦魇之月众所周知的,恶名昭彰的夜蓝色鬃毛和尾巴,而且这转化是在体育祭中所有在场小马的众目睽睽之下开始发生的。
不过,聂克丝的鬃毛和尾巴,并没有完全转变。它们依然保留了毛发,就像是赛蕾丝蒂娅的那样。相比之下,梦魇之月的鬃毛和尾巴完全是魔力的烟云,由此她可以像额外的肢体一样使用并操纵它们。
这让很多她不愿意去思考的东西挤进了暮暮的思绪中。自那一晚聂克丝叫她“妈妈”以来,暮暮首次开始怀疑自己了。聂克丝真的会是梦魇之月吗?她一直都告诉自己聂克丝只是看起来像是臭名昭着的囚月之马而已。但是伴随着那些记忆的回归,还有聂克丝的魔力水平,或许她真的就是梦魇之月?
这部份思绪被暮暮强行中断了,就像是内心的驯兽师挥着鞭子把野兽赶回笼子里。不,聂克丝不是梦魇之月!这孩子太温柔可亲了,太规规矩矩了,太……敏感纤细而绝不可能是梦魇之月!她拥有朋友,她非常快乐。梦魇之月笑过几次,但是她的笑声是蔑视众生、充满支配欲的狂笑,绝不是出自真正的快乐。
暮暮开始惊讶她还没关注到一个事实:聂克丝看起来拥有天角兽的力量和不朽之身。她养育的小雌驹,正在成长,……她说不定会有千年的生命和足以推移日月的力量。她情不自禁地想:她真的能胜任这个责任吗,她真的能够决定一只小马未来的命运吗?
聂克丝注意到暮暮一直都沉默不语,她停止吹奏她的卡祖笛,有些担心地抬头望着暮暮。“暮暮,”她问道,“你还好吗?”
“呃,什么?”暮暮惊觉,转身面向聂克丝。她强迫自己露出一个笑容。“哦,我,唔……对,我还好。只是有点累了,就这样而已。我们今天忙了一整天,现在,为什么你不跑进去让斯派克见识见识你的绶带呢?我想在外面再多待一会儿。”
聂克丝点点头,把卡祖笛叼回嘴上,在她跑进去的时候哨声响亮无比,还把斯派克吓了一大跳。这让暮暮不由得莞尔一笑。但严峻的现状压在她心头时,微笑如朝露般快速地消散无踪了。
* * *
“现在,我看看。我去了火车站领我订的布料,我去过了杂货店和珠宝店。现在要去的地方就只有……”
“啊————!”
瑞瑞停下了蹄子。她在小马镇正忙着跑腿办事,但是现在那都无关紧要了。自寓教于乐节以来,暮暮已经好几天都没露面了。这还不算太反常,但是瑞瑞刚刚听到的从图书馆传来的那声长啸让她更加担心了。把她的计划表全都抛到脑后,她快步走到图书馆门口,着急地敲着门。
可是,暮暮并没有回答她,就连斯派克也没吭气。担心出了最糟糕的情况,瑞瑞自己开了门,把脑袋探了进去。“暮暮,亲爱的,你还……”
话说了一半就停住了,瑞瑞走进了图书馆里。地面上到处都是揉成纸团的废纸,暮暮就站在她的书桌旁。她的鬃毛和尾巴看起来在焦虑的压力下乱成了一团糟,伴随着另一声沉重的呻吟,她再次把正在写的信件揉作一团,随便往背后一扔,结果不小心正中瑞瑞的鼻子。
“哦!”
暮暮飞快地转过身,她一脸惊慌失措的表情,看起来就像是她在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的时候被逮个正着。然而,她的神色很快放松了下来,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哦,是你啊瑞瑞。我还以为是聂克丝呢。”
“那你到底在干什么不想让聂克丝知道的事?”
暮暮朝四周瞟了一圈,魔力轰然而出,把所有乱七八糟散落在地板上的纸团都扫到了一起,一股脑塞到桌子下面,然后才转身面对瑞瑞,就好像那些纸团从来没有存在过。“那、那么,你还好吗?你是需要我帮忙?你要我帮你找本书读一读?”
瑞瑞定睛注视着暮暮,过了片刻,她朝那一大堆纸团瞥了一眼,又抬头望着暮暮。“这个嘛,或许我确实需要找些东西读一读。”她平静地说。
“太好了,你喜欢什么样的书?”暮暮一边问一边向书架走去,“冒险故事?推理小说?或许我可以为你推荐……”
“不用麻烦,暮暮,我已经找到我想要读的东西了。”
暮暮回过身来,满心期望会看到瑞瑞拿着书本。然而,在暮暮刚才转过身去的时候,瑞瑞已经捡起了一个纸团,并且把它展平了,并且在暮暮的惊恐之中把它认真地看了下去。
“瑞瑞,不,你不能……”暮暮想要阻止她。她向瑞瑞飞扑过去,竭尽全力要用魔法把那纸卷抢下来。然而瑞瑞只是一转身,就把炮弹一样飞过来的暮暮让了过去,在地板上摔了个大马趴。而她继续仔细地读着那纸卷。
“暮暮,这封信是给赛蕾丝蒂娅公主的……关于聂克丝的信。”
暮暮叹息着,甚至没有想从地上爬起来。她只是翻了个身,面朝天用蹄子捂住了脸。“我知道。”
微微皱起了眉头,瑞瑞把那封信折起来塞进了她的包包里,然后回头看着暮暮。“从你的鬃毛和你的眼睛来看,我斗胆猜测,你几天都没睡好觉。”
“我知道。”暮暮继续叹息。
“那你这个样子到底有多久了?”
“三天了。”暮暮坦白道,蹄子还是捂着自己的眼睛。
瑞瑞点了点头,用她的魔力把暮暮扶了起来。“暮暮,我相信你我需要好好谈谈,为此,我们俩现在需要来杯茶。”
* * *
尽管在路上被经过的小马用奇怪的表情盯着看,瑞瑞还是带着暮暮一路回到了旋转木马精品屋。然后她把暮暮请到厨房的桌子旁坐下,准备好了一顿有点早的下午茶。茶的调味选择的是暮暮最爱的口味,茶的芳香似乎为她恢复了一点精神。瑞瑞把所有的茶具在桌子上放下,然后坐到了她自己的位子上。她轻轻地抿了一小口,等到暮暮也同样喝了一小口茶之后,才开口打破了一直笼罩着厨房的近乎沉默的气氛。
“感觉好些了吗?”
“好……了些。是的。”暮暮虚弱地回答道。
“很好,哪怕有一点改善都是好事。不过,我相信,我们得在某些事情上谈一谈,而我相信这也是其中之一。”说着,瑞瑞从包包里取出了那封从图书馆拿来的,本应发给赛蕾丝蒂娅公主却没有写完的信。
“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瑞瑞。”暮暮最后承认道,把她的茶杯握在蹄子里,紧紧地盯着里面染了颜色的液体。
“你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的,到底是什么呢?”
暮暮叹着气,用疲倦的眼睛望着瑞瑞。“聂克丝。”
“出了什么事吗?”瑞瑞问道。“聂克丝又惹麻烦了?她又走丢了?”
“不,她在学校好好的呢。我只是……我想……我知道……”暮暮没法说完她的话。她哀叹一声,砰地把脑袋撞到了桌子上。
“你知道什么?”瑞瑞问道,但是暮暮没有回答,这只是让瑞瑞更加担心。因为担心出现最糟糕的情况,她向前倾过身子,安慰地把蹄子搭在暮暮的肩膀上。“暮暮,你到底知道什么?”
暮暮没有从桌子上抬起头,她只是扭了一下脸,从眼角无神地瞟着瑞瑞。“瑞瑞,我知道,我终于知道,聂克丝确实就是梦魇之月。”
瑞瑞把蹄子从暮暮肩膀上收了回来,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从暮暮口中听到了什么。“你知道?你怎么知道的?”
“你没看到那天拔河比赛的时候发生的事情吗?”
“我看到了,可是……”
暮暮坐了起来,她眉头紧皱,“那你也该看到聂克丝的鬃毛发生了什么事。你也该看到了她是怎么孤身赢过那些小雄驹的了。”暮暮低着头,又一次凝视着她茶杯中自己的倒影。“证据……已经多得没法再否认了。她不仅仅是看起来像梦魇之月而已。她是由复活梦魇之月的法术所创造的,她拥有梦魇之月的部份记忆,现在我已经确定了她还有梦魇之月的力量。外形,记忆,还有魔力……我已经再也无法否认下去了。”
“那这封信,以及所有其他那些信是?”瑞瑞轻轻地把那封信推向暮暮那边。
“我向你保证过,在你帮我给聂……”说到这里暮暮停了下来,摇了摇头继续开口,“在你帮我给梦魇之月做伪装的那天,你让我做了保证。你让我发誓,如果我发现了她真的是……那我就要写信给赛蕾丝蒂娅公主。我发誓我会向公主坦白一切,我也尽力试着这么做了。我这些天一直都在尽力试着这么做,但是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暮暮抬起头,望着瑞瑞,眼中充满了绝望。“瑞瑞,要是她把她带走了呢?要是她把她送到月亮上去呢?我再也见不到她了,她会孤孤单单的,她最讨厌的就是那样。而我该怎么告诉她的朋友她去了哪里?她们会想念她,会想要给她写信,我又怎么把信送到月亮上去?”
暮暮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她把前腿架到桌子上,用蹄子捧着自己的脑袋。“但是要是她长大了,记起了更多她过去的事呢?她会再一次掀起对赛蕾丝蒂娅公主的叛乱的,她会再次带来永夜的。这可能是我们能阻止她的唯一机会了。但是……但是……”
再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暮暮只能转过来望着瑞瑞。“我到底该怎么办啊?”
这个问题又一次让两只小马之间陷入了沉默。暮暮继续望着瑞瑞,渴望得到她的建议。但是瑞瑞看起来同样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一脸深思的表情,轻轻地抿着她的茶。抿了两口之后,她放下了茶杯,再次把注意力转向暮暮。
“首先,你说的没错,顽固地拒绝承认摆在我们面前的事实是件很愚蠢的事。聂克丝和梦魇之月是同一只小马。”瑞瑞的声音变得更加有力,更加不容置疑。“不过,那是过去的她,暮暮,不是现在的她。”
“但是,瑞瑞……”暮暮开始争辩,瑞瑞只是竖起一只蹄子,让她稍安勿躁。
“暮暮,你知道上周发生的事吗?可爱标记童子军们,包括聂克丝在内,浑身上下沾了一身蜂蜜撞进了我的店里,把粘糊糊的蹄子印踩得我的店里到处都是。不用问,那个时候我都快气疯了。但是在我斥责她们收拾干净之前,你知道她们在做什么吗?”
“不知道。”暮暮直截了当地回答。
瑞瑞露出了一个微笑。“她们在大笑,为了她们新恶作剧在哈哈大笑,聂克丝还是她们中间笑的最厉害的。暮暮,我能理解你的恐惧,这是你第一次把聂克丝带到我的店里来的时候我和你分享的恐惧。
“但是,”瑞瑞继续说,确保暮暮不会打断她的话,“过去和现在并不是一回事。暮暮,当下的问题是聂克丝现在是谁,而不是她过去是谁。聂克丝是一只好奇心很重的,拥有四个好朋友的小雌驹,其中三个可以让她随时卷进她这个年龄可能卷进的任何麻烦里面。”
“但要是她长大了变坏了呢?要是她……”
“暮暮,有这样的担心是很正常的。”瑞瑞劝道。“天知道每次甜贝儿跟她的朋友们跑出去进行她们的童子军活动的时候我有多担心。那三个小丫头卷进的危险比我长到这么大所经历过的还要多。我一直都非常害怕会有小马跑进我的店里告诉我甜贝儿受伤了或者出了什么更糟的事。但无论如何,我不能一天到晚跟在她屁股后面保证她安全,我也不能让甜贝儿无法享受她的童年。她应该和朋友们一起出去,寻找乐趣,哪怕是惹上麻烦……不要是太多让我操心的麻烦,少点就好。”
暮暮皱起了眉头,表示怀疑。“甜贝儿只是一只普通的小独角兽,瑞瑞,聂克丝可是……”
“聂克丝一样很普通,”瑞瑞坚定地打断了她。“暮暮,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我完全理解你为什么会担忧。我没有忽略她的过去,以及她那个非常可能的身份。曾经的,梦魇之月。你也是对的。聂克丝可能还会变成去年那个威胁着整个艾奎斯陲亚的梦魇之月。但是,你,忽略了一些其他的东西。暮暮。”
“是什么?”
“就是你自己,”瑞瑞伸出蹄子指着暮暮,“聂克丝可能还会再变成过去的她,那个梦魇之月。但是,她也有机会走上不同的道路,变成不同的样子。而且,到目前为止,你正在帮她改变。”
瑞瑞的话如雷贯耳,让暮暮脑袋里一阵发晕。她呆滞地向后倒在了椅子里。如果不是有椅背,那她肯定要瘫软在地了。“但是,我有什么希望可以改变一只梦魇之月那样的小马?”
“这个嘛,如果你问我的话,我得说,没有小马比你做得更好了。暮暮,不仅仅是自从你来到小马镇之后你改变了很多东西,而且你也在帮我们往更好的方面转变,帮了很多很多。你帮助苹果杰克明白当她被无法应付工作量的时候要去寻求帮助,你帮助萍琪学到了不要随便下结论的道理,你帮助露娜公主在噩梦夜找到了乐趣,交到了朋友。”
“而且,暮暮,哪怕你没有做过这些,你依然是可以帮助聂克丝彻底改变的最佳小马。”瑞瑞笑了笑,在暮暮的蹄子上盖上了她自己的蹄子。“因为,你是聂克丝在这世界上最关心的小马。而你也同样地关心着她。”
暮暮怔怔地望着瑞瑞,这些话冲击着她的心。一开始,她的面孔上满是不相信和怀疑。但是很快,就像是污垢从她的脸上被洗掉,暮暮那担忧的表情褪去了。她露出了一个小小的微笑,在她心中,怀疑已经被希望所取代,梦魇之月可能变成不同样子的希望。
暮暮俯身给了瑞瑞一个感激的拥抱。“谢谢你,瑞瑞,我感觉好多了。”
“我很高兴能帮上忙,暮暮,”瑞瑞说道,回应了她的拥抱。当暮暮离开瑞瑞的拥抱时,瑞瑞闪过一丝笑容,端起了她的茶杯。“无论如何,我们俩还是一根线上栓的蚂蚱呢。”
暮暮笑了笑,也把茶杯端了起来,“我猜确实如此。”然后她叹了口气,望着桌子上写了一半的信。“现在我得仔细想清楚我到底应该告诉赛蕾丝蒂娅公主些什么才行,如果我必须要向她汇报的话。”
“要是我可以说的话,暮暮,你可能还是得把这件事告诉她才行。时间拖得越久,事情只会越糟糕。”
“我明白,我只是……我只是想再等一段时间。我下个礼拜再写这封信吧。先把睡眠补回来再说。”
“说到睡觉嘛……这正好提醒了我,我很希望你能让聂克丝到甜蜜苹果园的小苹花那里去和可爱标记童子军们一起过夜。光是看甜贝儿的反应,我就能想得到她会有多开心了。
“说不定更开心,这是她第一次和朋友们一起合宿,”暮暮向瑞瑞点点头。“没问题,我想我会让她去的。”
瑞瑞喝茶的动作稍微停了一下,“很好,不仅仅可以让聂克丝开心,而且也有助于消除那些明显在四处传播的流言。如果小马们看到你和聂克丝一起去了甜蜜苹果园的话,这可以让他们相信在运动祭上发生的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无论如何,就算真的发生了什么糟糕的事,你把聂克丝藏起来也会让小马们比较高兴。”
“这是我仔细考虑过的事,”暮暮一边喝茶一边承认道。“但是,要说我们的朋友们对此有什么反应的话,她们也都只是觉得聂克丝在魔法方面非常出色,就像我。而那时,我也可以说我的家族血统中在魔法方面具备很强大的天资。毕竟,我曾经在参加赛蕾丝蒂娅天才独角兽学园的入学考试的时候就把我父母给变成了盆栽,那时候我也只是个幼驹而已。
“你是说你获得可爱标记的那天?我听说那件事真是非常值得惊叹,至少从甜贝儿告诉我的故事里是这样的。我很想听一听,不介意分享一下吧?”
“我很乐意告诉你,那时候是在……”
“等一下,”瑞瑞伸出一只蹄子打断了她。“嗯……为什么你不在我们去spa的时候再跟我讲这个故事呢?”
暮暮歪着头,“呃……为什么要在去spa的时候我再讲给你听?”
瑞瑞看着暮暮,一脸“这还用问?!”的表情。“暮暮,亲爱的,看看你自己的样子!头发到处都是开叉,你的眼睛下面甚至都有眼袋了!要是聂克丝看到你这样子,她是绝对不会选择自己高高兴兴去合宿的,她八成会因为担心你而选择呆在图书馆!”
“所以不行,如果你要让聂克丝去享受她的第一次合宿,那你我就得一起去趟spa,我可不想听你说不哦。”
暮暮不由得笑了起来,从厨房的桌子旁起身。“实际上,spa听起来真的很不错。”
* * *
“好吧,我想我们的可爱标记也跟赶马比赛无关了,”小苹花垂头丧气。她推开卧室的门,和甜贝儿,飞板璐,还有聂克丝一个接一个地走进去。她们的睡袋横七竖八地堆在卧室的地板上。
“看到大麦克被搞得团团转也挺好玩的嘛,”飞板璐咯咯直笑,“他都不知道是什么打中他的。”
“去跟我老姐说吧,”小苹花跳上她的床。“要是她觉得好玩的话,我们就不会被轰上床了。”
甜贝儿钻进自己的睡袋里。“是啊,不过这也不坏,我都累死了。”
“啊,别告诉我你这就想睡觉了?”飞板璐抱怨道,“没错,我们是得休息了,不过我们还有很多好玩的事情可做呢。”
“比方说?”
飞板璐抓过一支电筒顶在自己下巴上,让她的脸笼罩在惊悚的黑影里。“我们可以讲鬼故事!”
“无意冒犯,飞板璐,但是你的鬼故事一点都不可怕,”小苹花说,“连聂克丝都不怕它们。”
“嘿!”聂克丝抗议道。
飞板璐把电筒从下巴上摘下来。“好啊,那你想我们能做啥?”
“我们可以来下棋。”甜贝儿建议道。
小苹花和聂克丝对下棋的主意提起了兴趣,但是飞板璐一连串摇头,“不要,那太无聊了。”
“真是的,”小苹花抱怨起来。“那我们该干嘛?”
“呃……这个,暮暮给了我一本书,她说这对本书对她的第一个睡前派对帮助很大,”聂克丝说道。她用魔法从堆在卧室门边她的马鞍包里抽出一本书来。
“睡前派对也适用于小孩子合宿吗?”当聂克丝翻开书本时,甜贝儿问道。
“这个嘛,反正是和你的朋友们共度一晚,所以我想也一样,”飞板璐揉揉鼻子说道。“不过我可不想搞什么化妆之类的。”
聂克丝翻了几页,寻找着灵感。“我也不想,我们……可以……打枕头战。”
“我们只有四个枕头,而且我的卧室也太小了。”小苹花说道,直接否决了这个主意。
“我们可以来做丝摩饼干。”
“我们这里没有果仁,也没有巧克力,也没有全麦饼乾,连烤饼用的火都没有。”甜贝儿指出。
“好吧,鬼故事也在这里面,”聂克丝说着微微哆嗦了一下。她用力摇头把关于那些可怕故事的想法赶出脑海,然后继续阅读。“但是我想我们都已经决定不做这个了。”
“我猜你对此很开心,唔?”飞板璐取笑道。
聂克丝在翻下一页之前瞪了飞板璐一眼。“这里有另一个游戏,真心话大冒险。”
“这个可能挺有意思,”甜贝儿露出了笑容。“来玩这个吧。”
“这个怎么玩?”小苹花问道。
聂克丝把蹄子放到书页上,大声地把方法念了出来。“提问的小马要问其他小马想要选择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如果小马选择真心话,她们必须绝对诚实地回答一个问题,如果他们选择大冒险,那么他们就必须完成提问小马提出来的任何冒险。回答一个问题或者完成一个冒险之后回合结束,然后轮到下一只小马提问,一直到大家玩够了为止。
飞板璐倒回睡袋里,倒挂着脑袋看她正在休息的朋友们。“这听起来太无聊了,我是说,真心话这部份听起来还不错,可是我们能有什么大冒险?”
“哦!我知道了!”小苹花兴奋起来,“我们把它玩成真心话大挑战好了。”
“这有什么区别?”飞板璐问道。
“大挑战比大冒险可要难得多,”因为你要真的去做那些……呃……大挑战。做那些非常困难的事。要是你不想回答问题,那你就得完成大挑战。如果你完不成,那你就必须回答问题。”
“哦,这听起来挺有意思,”甜贝儿赞同道,“那我们就来吧。”
聂克丝提心吊胆地从书上抬起眼睛,对这个主意明显有些担心。不过既然她的三个朋友都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了游戏,那她也只好把睡前派对指导手册放回她的包包里,然后尽量让自己对此兴奋起来。“好吧,那谁先开始?”
飞板璐蹦了起来,坐在她的睡袋上,高高伸出一只蹄子。“哦,我!我!小苹花,真心话还是大挑战?”
小苹花停下来想了一下。“呃……我就选……大挑战。”
“我让你挑战倒立十秒钟。”
“哈,就这样而已?”小苹花自信地回答道。然后黄色小雌驹头下蹄上地倒立起来,后腿在空中伴随着她朋友们的倒计时晃来晃去。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零!”
小苹花重新用她的四只蹄子站稳,虽然有些踉跄但仍然得意洋洋。她摇摇头让自己清醒过来,“哇哦,搞得我头好晕。”
“真的?我也试试,”甜贝儿一边说着也头朝下翻了过去。很快,另外三个童子军纷纷效仿,一边体验着血冲上头的感觉一边笑成了一团。
* * *
“好吧,聂克丝……真心话还是大挑战?”大约一个小时之后,小苹花问道。游戏渐入佳境,睡意一扫而光。四个好朋友已经进行了很多古怪又搞笑的大挑战行动。在玩得很开心之际,又轮到聂克丝被提问了。她咬着下嘴唇,望着小苹花考虑该怎么做。
“真心话。”聂克丝最后回答道。
小苹花倾过了身子,压低了她的声音。“告诉我们你从没有告诉过其他小马的事情。”
聂克丝困惑地眨着眼睛,把脑袋歪到一边,“比如说?”
小苹花耸耸肩,“什么都行。”
“对,讲些帅气的事。”飞板璐补充道。
“这个,我真的想不到有什么可以告诉你们的,但是……”聂克丝沉默下来,扭头瞥了她的背心一眼。“我确实……有些东西可以让你们看。”
“真的?那是什么?”甜贝儿问道。
“我想让你们看见了也没什么,但是你们必须保证不要告诉任何其他小马,暮暮和瑞瑞知道这件事,但是她们告诉我绝对不能把我的这件事让别的小马知道。”
“哦天呐,如果暮暮都叫你要保守这个秘密,那这秘密一定超酷的!”飞板璐咧嘴笑起来。“不过没问题,我们保证绝对不会告诉任何小马。”
聂克丝转而望着小苹花和甜贝儿,确保她们两个也同样保证会为她守住这个秘密。之后,尽管她们都在点头,聂克丝还是多加了一句。“而且你们必须对我保证,我给你们看过了之后,你们不会讨厌我,我们也依然是朋友。”
“唉,这是我见过最傻的保证了。”小苹花说道,甜贝儿在一旁点头赞同。“我们是可爱标记童子军,我们这辈子都会是最好的朋友。”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飞板璐宣告道,带着无比自信的笑脸。
聂克丝紧张地笑了笑,看着她的三个朋友。决心已定,她从睡袋里钻了出来,穿过房间钻进小苹花的衣柜里。一进去之后她就关上了柜门,片刻之间,衣柜里传来的只有衣物摩擦发出的沙沙声。小苹花,飞板璐和甜贝儿全都伸长了脖子,迫不及待地等着柜门打开。
聂克丝提心吊胆地走了出来,她的背心叼在嘴上。她走出衣柜几步之后便展开了她的翅膀,扇动了几下之后才把它们收拢到体侧。
甜贝儿,飞板璐,还有小苹花眼睛全都瞪大了,下巴也掉了下来。聂克丝放下她的背心,等着她的朋友们说些什么,但是只有一片紧张的沉默。她开始皱眉头,伤心地把视线从朋友们那里转开,眼泪开始在她的眼眶里打转,她泪眼朦胧地向后一步步畏缩着退回衣柜里。
不过,聂克丝还没缩回小苹花的衣柜里之前,她的三个朋友已经一拥而上围住了她。
“为什么你不早告诉我们你还长着翅膀?”小苹花问道。
“这个,瑞瑞告诉我如果有小马知道我同时长着角和翅膀,他们会嫉妒我的,并不是我想这样的,我只是长了它们,而且……”
甜贝儿用力点着头。“哦,没错!你会让珠玉冠冠和白银勺勺嫉妒死的!”
“但是你们不嫉妒吗?瑞瑞说所有小马都会嫉妒,我不想让大家这样……”
“才不呢,我们干嘛要嫉妒?”小苹花问道。“那就是你自己的一部份而已,嫉妒它就好像我会嫉妒甜贝儿的歌唱得有多好一样傻。”
“或是我会嫉妒飞板璐的滑板车耍得有多棒一样傻。”甜贝儿插了进来。
飞板璐用蹄子朝自己一指。“或是我会嫉妒小苹花修理东西——比如我们的社团据点——有多在行一样傻。”
“没错,就像我大姐姐苹果杰克说的,‘嫉妒根本一钱不值,因为它什么也改变不了。’”
“不过,为什么你会同时有翅膀和角?”甜贝儿问道,无法掩饰她的好奇心,“据我所知,同时拥有它们的小马就只有赛蕾丝蒂娅公主和露娜公主。”
“什么啊,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小苹花问道,望着她的朋友们沉默的表情和茫然的眼神。“唉,好吧,可能也不算太明显。”
“那就说来听听,小苹花。”飞板璐说道。
“我敢打赌聂克丝的爸爸妈妈有一位是独角兽,而另一位则是天马。”
甜贝儿挑起一边眉头,“这样真能行?那个……我们班上不是有很多小马的妈妈是独角兽而爸爸是天马的吗?”
“可能不是每次都行吧,”飞板璐猜测道。“我是说,我们班上不是也有一只小马的父母都是独角兽,但是她自己却没有角的吗?”
小苹花点点头,转身跳上了她的床。“对,就是这样,我想飞板璐说得没错。这肯定是偶然现象。不过聂克丝,现在该你了啦。”
聂克丝,甜贝儿,和飞板璐钻回她们的睡袋里。脱掉背心让她觉得非常舒服。她的翅膀总是觉得在背心下面压得慌。在躺平在睡袋里之前,她让翅膀舒展了几下。然后把注意力转回游戏里。“好吧,甜贝儿,真心话还是大挑战?”
“真心话!”甜贝儿毫不犹豫地回答。
“你关于你姐姐瑞瑞最好笑的故事是什么?”
甜贝儿打了个响鼻咯咯直笑。“哦,你们肯定会喜欢这故事的。”
甜贝儿讲完整个故事花了好一阵子,听完之后四只小雌驹全都在哈哈大笑。直到她们听到有谁在外面以排山倒海般的气势敲打卧室的门。
“小苹花,你跟你的朋友给我马上睡觉!否则我会进来把你们全都五花大绑进你们的睡袋里!”苹果杰克大发雷霆,很明显因为半夜噪音已经怒气冲天,“明天一大早我还得踢苹果,我可没耐心跟你们四个耗上一整夜!”
四只小雌驹齐声哀呼“我们很抱歉”,然后结束了她们的游戏,决定就此晚安。小苹花吹熄了房间里的蜡烛,四个好朋友躺下来睡去。
不过,在大家沉入梦乡之前,聂克丝打破了沉默。“呃……姑娘们,谢谢你们还把我当做朋友。即使我让你们看到了我的翅膀。”
“呵啊啊,我们当然还是你的朋友!”甜贝儿在她自己的睡袋里半睡半醒地回答道。“我们是可爱标记童子军;就像我们帅气的主题歌里唱的那样,我们这辈子都会是最好的朋友。”
小声地清清嗓子,甜贝儿轻轻地唱起了歌。“我们是可爱标记童子军,尝试探索着真正的自己,我们永远都不会放弃,直到找到自己的可爱标记。”
当甜贝儿开始起头的时候,另外三个童子军也纷纷加入。并非在特长秀上表演的火爆刺耳的摇滚民谣,相反,三只小雌驹唱得很轻,声音轻到就连飞板璐的歌声都能入耳了。
伴随着她们自己的主题歌,四只小雌驹沉沉睡去,聂克丝是睡得最香的。
她终于向她的朋友展示了真实的自己,而她们也全都接受了她。
* * *
透过书房的窗户,法汇用他绿松石色的眼睛凝望着月亮,一杯橘子汁漂浮在他身旁,他慢慢地翻阅着一张卷轴,认真阅读着。这是他从密探那里收到的一封报告书,其中有些内容很有用处,其它则令他很烦恼。
他的计划进行得很顺利,大部份是这样。通过他的赛蕾丝蒂娅天才独角兽学园的通讯,他为所有的学校派去天马传递了“寓教于乐节”的主意。他甚至让一些小马镇中梦魇之子的成员接近车厘子让她确信这个主意很有价值。
最后,车厘子举办了她自己的寓教于乐节,藉此,密探完成了他的目标。在暮光闪闪四处苦恼的时候,他观察并和聂克丝说了话。
虽然被萍琪给搅了局,密探仍然获得了大量有用信息。他见证并报告了两起聂克丝施展的魔法奇迹:把一只小马变成一颗树,以及她在拔河比赛中的表现。这是只有极少数小马在这么年幼的年龄能够掌握的魔法。不可否认这潜力实在不可思议,但是这还不够。
聂克丝的行动和梦魇之月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她不会高傲地和小马村的乡巴佬们说话。密探报告她又紧张又胆小,几乎没有朋友。法汇绝不会相信所有这些是艾奎斯陲亚真正女王的所作所为,至少不会如此对待普通的小马。
但是潜能依然存在,而且足够让她成为梦魇之月。没有碎片遗留下来,再次尝试复活法术是不可能的了。但是聂克丝可以作为一粒种子,她可以被用来引导梦魇之月由于赛蕾丝蒂娅的干扰而分散的魔法轨迹,魔法将会承载梦魇之月的影子。回忆,情感,伟大黑暗女王的精华将会充入聂克丝体内,她将成为艾奎斯陲亚无可置疑的女王。
但是完成法术会非常困难,他需要时间准备。资源,还有最重要的,能量。这法术所需的魔力必须强到让他深恶痛绝的地步。这是在赛蕾丝蒂娅第二次来碍事之前就完成仪式的唯一确定的办法。
但是,想秘密地施展一个如此强大的法术,是根本不可能的,这是首先需要解决的问题。于是法汇在品味橘子汁的时候,发现他自己陷入了思维的死循环里面。行动必须快速,免得节外生枝,但是他不能明目张胆地行动。法术必须强大,但是必须秘密进行。如果他不能掌握好这两者的平衡,他就得冒着再失败一次的风险,或者把他的真面目暴露给赛蕾丝蒂娅。他到底应该怎么……
“先生?”
“什么事,仪礼?”法汇问道,扭头望着正站在书房门口的管家。
“赛蕾丝蒂娅公主正在前门希望和您谈话,需要我请她进来吗?”
“是的,谢谢。”法汇回答道,闭上了他绿松石色的眼睛。等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它们已经变成了原本的蓝灰色。然后他将杯中剩余的橘子汁一饮而尽,在冲上脑海的寒意中稍稍畏缩了一下,然后走过房间,坐在他最喜欢的椅子里,捡起了一本书。尽力让赛蕾丝蒂娅相信她打扰的唯一一件事是他安静的晚间阅读。
时间拿捏得刚刚好,法汇刚刚在椅子里拿起书坐好,门就打开了,公主走了进来。她的卫兵留在走廊里。
“谢谢你允许我这么晚了还能进入你可爱的家中。法汇,”赛蕾丝蒂娅公主说着大步走过房间,“我希望我没有打扰到什么。”
法汇把他的书放到附近的一个侧桌上。“一本好书,没什么别的了。不过,我很惊讶您在这个时候还会外出。您通常这时候都已经就寝了。”
公主在法汇面前站住了。“说句老实话,我现在可心烦得睡不着觉。”
“那么请随意,”法汇开口道,他向他书房中一个专门为皇家天角兽访客准备的大号坐垫示意了一下。“请您随便一些,然后告诉我您在烦恼什么。”
赛蕾丝蒂娅公主接受了法汇的邀请,就座之后,她开始讲述。她对法汇说起了森林中的那个法术,以及他的同事铁壁对那个法术研究之后的发现,以及赛蕾丝蒂娅已经听闻的关于梦魇之子的更多情报。这都是法汇早就知道的东西,但是他装出很有兴趣的样子。他认真聆听,并且适度地表现出震惊和怀疑。
“想像一下,那些小马们居然想要复活梦魇之月,我真难以相信会有如此愚不可及的行为。”当赛蕾丝蒂娅公主说完之后,法汇沉吟着。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新鲜的橘子汁,然后向她请示她是否也需要来一杯。她微笑着摇摇头。
“但是您阻止了他们。”法汇指出,随意地向公主举杯致敬。“而艾奎斯陲亚也继续在您的护佑下繁荣兴隆。那么您还有什么心烦到睡不好觉的事?”
一缕凝重的神色浮现在赛蕾丝蒂娅公主的面孔上,她望着法汇沉默了片刻。“我现在开始相信那个法术,即使被打断了,也并没有完全失败。”
“您为什么会这么说?”法汇关切地皱起眉头问道。
“你知道我的学生,暮光闪闪吗?”
法汇轻轻笑了起来。“为我所知也是我最为欣赏的最有魔法才华的独角兽?当然我知道您的学生,我敢打赌您学校里,从教员到学生每只小马都知道她。为什么您问起这个?”
“在小马镇春季庆典,我发现暮暮正在照顾一只名叫聂克丝的小雌驹,她说那是她的表妹。”赛蕾丝蒂娅解释道。“这只小雌驹,如果我所知属实,在森林的事情之后不久就和暮暮住在了一起。这只小雌驹,最近几天,在学校的周末活动展露出了两次技惊四座的魔法技艺。”
法汇端起他的杯子喝了一小口,对这个消息并不怎么在意。“我只能猜想,她家族血统中潜藏的魔法天赋实在是不可思议。”
“是的,我也宁愿相信聂克丝和暮暮有血缘关系。”赛蕾丝蒂娅公主说道,“但是,我查阅了户口记录,记录里暮暮根本就没有一个名叫聂克丝的表妹。实际上,在艾奎斯陲亚最近几十年的记录中,根本没有一只名叫聂克丝的小马出生过。就好像她是凭空出现一样。”
正从他的杯子里继续品尝橘子汁的法汇僵硬了一瞬间。他透过他的杯子盯着赛蕾丝蒂娅,在赛蕾丝蒂娅公主注意到他的样子之前,继续他的啜饮。
“凭空出现?”法汇清清嗓子重复道,“我的陛下,莫非您相信聂克丝在几个月之前还不存在,然后她就凭空出现了?”
“我不认为她只是出现而已,我还确信聂克丝的真实身份要远超出一只普通小马。基于铁壁和他团队的研究,我开始确实地理解,我打断的那个秘仪的目的是要让梦魇之月重生。”
“然后,在那个法术失败之后几天内,聂克丝就出现在小马镇了。在她注册入学之前,根本没有关于她的任何存在记录。关于聂克丝的过去,整个小马镇的居民没有一个能告诉我比暮暮亲口告诉我的更多的东西。就像我所说的,她简直就像是凭空出现。她简直就像是……法术变出来的。”
法汇点着头,“我明白了,您确信梦魇之月和聂克丝是同一只小马,这想法确实非常烦心。”法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确实明白您为什么睡不好觉的原因了。”
“不,法汇,你没有明白,”赛蕾丝蒂娅回答道,她站起来,踱到房间另一边,“事情没有你听到的这么简单。”
“到底有什么复杂的?”他问道。喝了一小口橘子汁,尽量压制住渗入他声音里恐惧的颤抖。
“事实上,聂克丝的一举一动和我所知道的那只雌驹毫无相似之处,”赛蕾丝蒂娅公主回答道,她踱到书房的窗前。望着明月,往昔的记忆一幕幕淹没了她的思绪。“梦魇之月,真正的梦魇之月,是个满怀复仇欲望,阴险狡诈,令小马们切齿痛恨的家伙。她渴望着把艾奎斯陲亚推入永恒的黑夜,不仅仅是为了要让小马爱上美丽的星空和明月,而且还为了夺走他们深爱的太阳。”
“她威胁着整个艾奎斯陲亚……我看着这一切发生,我看着露娜,我亲爱的妹妹,变成了那个可怕的怪物,被复仇心所扭曲。身为姐姐,我本应保护她,但我却失败了。我败得如此彻底,不得不把她流放到月球,我等候了千年之后才有六只小马做到了我没能做到的事。”
“而现在,”赛蕾丝蒂娅继续说着,她低下了头,难以再保持皇家的镇静,面孔上取而代之的是疲倦的神情。“过去几夜,我的梦一直在折磨着我,我看到聂克丝变成了我见过的那个怪物,她狂笑着把艾奎斯陲亚推入永恒的黑夜,她抓走了我的妹妹,就像抓走暮暮一样。我在梦中尖叫,拼命地去救她们,结果只发现自己坐在被冷汗浸湿的床上。”
“我恐惧着那只小雌驹,法汇,”赛蕾丝蒂娅深深地叹息,“但是同时,我又因为我对她的恐惧而感到非常内疚。”
“您为什么会感到内疚?”法汇问道。
赛蕾丝蒂娅转身背对着窗口。“因为聂克丝没有做过任何值得恐惧的事情。我亲眼见过聂克丝,在一场短短的晚宴上,她一点都不像是我知道的梦魇之月,一开始她还很怕我和我妹妹。她缩到了一边,直到暮暮鼓励她,聂克丝才上来向我们问好。
“是露娜最后才解除了她的拘谨,在那之后,聂克丝有说有笑地聊了很多,她说到了朋友,说到了学校,说到了她这个年龄的小雌驹可能说到的一切:全都是梦魇之月根本不会关心的事。”
“因此我非常两难,”赛蕾丝蒂娅公主解释道,“我担心着聂克丝可能的转变,但同时我也确信她和梦魇之月并不相同。她是那个法术创造出来的结果,但是她的一切,诸如她的生活,她的欢笑,还有结交朋友都和任何普通的小雌驹都没有什么区别,这点,法汇,让我非常为难。”
“任何小马都会对此很为难的。”法汇说道,装出关心的样子。“您能来告诉我这些令我感到很荣幸,但是我必须请教一下……露娜对她是怎么想的?毫无疑问她……曾经的梦魇之月,应该能判断聂克丝的真正天性吧。”
“我……我必须承认,我在尽一切努力对露娜隐瞒这个秘密。”赛蕾丝蒂娅公主说,声音中透出沉重的负罪感,“这并不容易,一段时间之前从无尽之森爆发的那股魔力波动,她也能同样能感觉得到。还算走运,我最后让她相信没什么可担心的。在我告诉你之前我一直保守着这个秘密。”
法汇皱起眉头,“您居然把这件事瞒着露娜倒是让我很意外,在这件事上您不信任她吗?”
“不,我当然信任她。但是……我对她保守这个秘密是为了保护她。”公主承认道。“你可以觉得我这么做很愚蠢,法汇,但是我毕竟是露娜的姐姐,而且是我让她变成了梦魇之月,我再也不希望让她卷进这种事里面了。”
“所以我才来找你,法汇,”赛蕾丝蒂娅公主继续说道,她从窗前离开,回到与法汇相邻的座位上。“因为,我不能让露娜卷入其中的话,我就得和其他小马商量。我需要一位能给我真知灼见的小马。我对聂克丝的恐惧是不是错误的?我怀疑我的学生评价其他小马的能力是不是错误的?如果暮暮已经注意到了聂克丝和梦魇之月的相似性,如果她觉得聂克丝很危险,为什么她不来找我?”
“而且就算是聂克丝成长到同样的体形和力量,她是否还会是之前的自己?或者……我的梦所告诉我的真是简单的事实吗?最后,聂克丝会不会变成这世界上我唯一真正恐惧的那只雌驹?”
沉默笼罩着整间书房,法汇慢慢地把视线从公主身上移开。他闭上了眼睛,微微晃动着杯中的橘子汁,尽力装出正在深思问题的样子,实际上,他正在思考的是当前的整个局势。
赛蕾丝蒂娅公主看到了这个孩子可能会对艾奎斯陲亚构成威胁,但是并没有因为她的感觉而采取行动。她空具天角兽的力量和威能,却因为她那该死的软弱心灵而踌躇不前。如果她的弱点不是如此可悲,他可真的要替公主遗憾了。因为这些弱点,她为梦魇之月回归的想法而恐惧。她为不得不面对艾奎斯陲亚的真正女王而恐惧,非常好。梦魇之月再也不会被露娜公主和她衰弱无力的感觉所阻碍了。
优柔寡断,多愁善感,胆小如鼠,所有这些弱点只不过更加证明了法汇关于赛蕾丝蒂娅公主根本不适合统治艾奎斯陲亚的判断。在他心目中,只有梦魇之月那样的冷酷贤明才能保证这个王国的未来。不过,这些弱点也不是一无是处。法汇从杯子里呷了一小口橘子汁,藉此掩盖住几乎浮现在他嘴角的微笑。他强迫这笑容消失,放下杯子开始说话。
“您对聂克丝的恐惧并不是错误的,您的工作就是统治这个王国并且审查和预测任何可能对艾奎斯陲亚构成威胁的事物。现在,聂克丝是一个被确定的威胁了。梦魇之月在被记录的历史中,是艾奎斯陲亚出现过的最糟糕的东西。而且,即使聂克丝变成她的可能性很小,那么您也必须把她当做一个值得认真对待的威胁。”
“但是我不能因为聂克丝可能会这么做而惩罚她,我不能因为还没有犯下的罪过而惩罚一只普通的小马。”赛蕾丝蒂娅争辩道,“不仅仅因为这不合乎艾奎斯陲亚的法律,而且暮暮也绝对不会因此原谅我的。”
“您对您学生的关怀令我很感动,赛蕾丝蒂娅公主,但是我应该不需要提醒您,您需要挂心的是一整个王国吧。比起让一只特别的独角兽不再喜欢您,把艾奎斯陲亚的每只小马从梦魇之月的危险中拯救出来不是更重要吗?”
“确实更重要,法汇,”公主非常勉强地承认道,“或许,如果我再坚强一点的话,我就可以毫不留情地下达对这个王国最合适的决断了。但是我,我不能,也不会在没有更多确凿证据的前提下处罚聂克丝。就算我会因此彻夜无眠。”
“那么或许我可以提供给你证据。”法汇回答道,温柔地笑着。
“而你要怎么做?”
法汇扭过头,视线扫过堆放在他书房书架上的大量书籍,“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斑马的家乡有一种魔法仪式或许正好可以解答这个难题。”藉由熟练地一触,他轻轻从书架上浮起一本书,并且翻开了它。他翻阅着书页,并没有真正读里面的文字,只是为了装得更像而已。翻阅了一会儿,最后停在书籍深处的一个位置上。
“唔,是的,研究它需要些时间。准备可能需要更久,不过只要这个法术运行起来,您就可以窥见聂克丝的深层意识,甚至她的灵魂。只要一眼,您就可以看出这小雌驹是否就是您在恐惧的那只小马。”
恐惧和怀疑的负担开始从她胸中消散,赛蕾丝蒂娅终于露出了微笑。“法汇,你真的确信你可以准备好这个法术吗?你能保证这个法术真的有你所说的效果吗?”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向您绝对保证,但是我非常确定。”他回之以确信的笑容。
“那么拜托了,在宫殿内集中精力研习这个魔法。我会安排你施展这个法术所需的任何东西,所有的东西。”赛蕾丝蒂娅公主穿过房间走近他。“尽你所能把这个魔法准备好,越快越好。”
法汇恭敬地鞠躬,“乐于从命,公主。不过我必须警告您些事情,如果我对这个法术的记忆没错的话,那么聂克丝必须被送到这里来。除非她在相同的房间里,不然什么也做不了。聂克丝必须被带到这里来进行这个法术,她必须从暮暮身边被带走。”
微笑从赛蕾丝蒂娅公主的脸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蹙眉。片刻间,太阳公主沉默地坐在那里。“聂克丝必须从暮暮身边被带走?”公主问道,强烈希望她只是听错了。
“是的。”法汇冷淡地确定道。
“但是暮暮不能陪着她吗?”赛蕾丝蒂娅公主问道,“她们两个真的必须被分开吗?”
“我很确信。”法汇回答道,声音中透出深深的遗憾。“我认为让在魔法方面具备如此才华的独角兽参观这个测试是不明智的,即使是您的力量远超她,要是她以为我们是在伤害聂克丝,她依然可能在您来得及阻止之前就做出什么遗憾的事情来。另外在聂克丝被测试的时候,当糟糕的结果有可能揭晓的那一刻,对于暮暮实在太过于残酷了。”
法汇长叹一声,用蹄子揉着他的额头。“简单明了的说吧,公主,您真的想让暮暮经历这些事吗?您真的想把她带到这里,亲眼看着测试,领会可能发生的事情吗?照我看来,我觉得让暮暮旁观这个魔法测试只会给我们造成更多麻烦,而且给她造成更多心灵伤痛。尤其是如果她真有您所说的那么疼爱聂克丝的话。我必须强烈建议把暮暮留在小马镇。”
“那么这件事就交给我来负责好了。”赛蕾丝蒂娅公主声音里充满了挫败感,她的心再一次沉了下去。“法汇,那就请你集中精力准备魔法测试,我……我会负责亲自去把聂克丝接过来。”
“您确定吗?”
公主点点头,“这是暮暮应得的。”
法汇向公主安慰地笑了笑,合上书本把它插回书架上,“非常好,我会在明天早上开始准备,我需要些时间来研究这个法术,需要些时间来准备法术所需的材料。当法术准备好之后,我会向您报告,您就可以开始您负责的部份了。之后只需要几分钟时间,我们就可以知道聂克丝对于艾奎斯陲亚到底是不是一个威胁。”
“谢谢,法汇,”公主说道,她的微笑非常虚弱,而且无精打采。“你今天晚上为我提供的这么多服务已经超出了我的期望。”
一个玩味的微笑浮现在法汇的嘴角,他向公主微微鞠了一躬,“请多给我一些信任,公主,毕竟,我的特殊天赋是创造和研习复杂魔法。”
“哦,我可没有忘记,无论如何,不久之前你还是我忠实的学生之一呢。”赛蕾丝蒂娅公主以她平常开玩笑的语气取笑道。“现在我想我今晚已经打扰够了,我会回城堡去休息,但是当你准备好法术的时候请务必告知我,另外,请不要把我们之间的对话透露给不必要的小马知道,我不想让露娜为此心怀负担,而且我也不想让梦魇之月回归的消息引起公众的恐慌。”
“当然,公主,”法汇回答道。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和公主一起走到书房的门口,“除了那些需要知道这些的小马之外,我会严守这个秘密。现在,希望您晚安。”
“也祝你晚安,法汇。”赛蕾丝蒂娅公主说道。
法汇向公主挥蹄告别,目送公主走出他书房的门口,他直到公主转过走廊的拐角,才推上了门,走回书房的深处。他望着窗口,面孔上始终保持着温和愉悦的微笑。目视着公主走进庄园庭院,乘上她的马车,然后离开。
直到赛蕾丝蒂娅公主离开他的视距范围,法汇才让他的蓝灰色双眼变回象征着梦魇之子成员身份的绿松石色,他温和的笑脸变得险恶,费了好大劲,他才控制住没让自己纵声狂笑出来。
点亮了他的角,法汇开始从他的书架上抽出书籍,没错,他需要时间来准备,但是现在他已经拥有了他需要的全部时间。他再也无需担心公主的行动,因为她正在等着他来帮助她。他甚至已经让公主确信必须把暮暮留在小马镇,这会让他的计划变得更加简单。
第二次机会,他拥有了第二次机会来完成那个法术,把这个机会放到他蹄中的不是别的小马,正是太阳暴君自己。命运和天时都站在他的一边了。连这个世界本身都在帮助他请回艾奎斯陲亚的真正女王。
“赛蕾丝蒂娅,欢迎一块儿来为你自己掘墓。”在继续摆在他面前的工作之前,法汇轻声自言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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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秘密暴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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